“都准备妥当了吧。”武则天看到铜镜里上官婉儿的身影,淡淡的问道。
“准备好了。”上官婉儿垂手行礼道,“外面文武百官诸位亲王郡王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陛下出发了。”
“好。”她应了一声,颔首抬臂,两边的侍女将着她服了起来,身着衮冕的女人个子不高,却有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上官婉儿着官服在旁边侍立,轻敛双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祭祖之事,她已经侍驾多次,早已轻车熟路了。
自从武则天立武周后,便在洛阳神都建了周七庙以祭武氏,同时将着长安的李氏太庙降为享德庙,四时只祭祀高祖以下皇帝,其余放着李唐先祖的神主都比关闭,不许祭祀。
因为洛阳的武氏太庙是应武承嗣要求建立的,所以这么多年祭祀的主持一直是由武承嗣担任,他也认为这是武则天试他为继承者的一种默许,所以对于今年李贤抢了自己的差事,他是很怀恨在心的,而朝中诸位大臣也觉得,这或许是女皇打算还政于李氏的一个信号。
总之,皇帝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大家却是心思各异,思忖纷纷。
武承嗣这天很不郁闷,所以在祭祀大典还未开始之前便带着人晃悠到了太庙附近。
“魏王。”守门的人见是他擅入,也不敢阻拦,所以一边有意拖延。一边去喊正在巡视各处做最后准备的李贤。
李贤赶来的时候,武承嗣才刚过二门,两人见面心里头都是不约而同的冷哼,但是面上却都堆着笑,李贤施了礼乐呵呵的说道,“二郎怎么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莫非母亲有其它的吩咐?”
“哪里,我只是想着六郎初次担此大任。恐有什么地方有所缺漏,所以特来帮帮你,看是否有所遗漏。”武承嗣说的客气,但眼睛却不安分的四处逡巡着,明显是来找茬的。
李贤心中怒极,想自己为太子时,这乡巴佬还不知道在哪里种地呢。这会儿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起来,恨得牙都有些痒。但他也知道武承嗣极其受武则天信赖。若自己有一点半点不敬。他都能借题发挥,所以按耐住性子假笑道,“二郎如此体贴,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虽则于理不合,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既然来了,那边不如与我一同巡视。看着哪里有不妥帖之处,也好教我一二。”
“好。”武承嗣应承道。一点不好意思都没,大大咧咧的负手而行。故意抢先了李贤半步,这样看起来就像李贤是他的跟班一样。李贤在后面怒目而视,但也知道这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所以什么话都没说,脸上反倒笑的越发客气。
李贤早就知道自己重新获得母亲的委任有多不易,所以处处仔细,谨小慎微,每一处的东西摆设要么谨循旧制,要么引用新典,没有一处能让人挑出刺来。武承嗣本来是找麻烦的,可一圈下来什么把柄都没抓到,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二郎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李贤见武承嗣吃瘪,心中自然畅快,待着去偏殿奉茶时,脸上笑得越发开怀了。
“哼。”武承嗣的修养却是没他好,不免有些喜怒形于色,当下喝了口茶,却是将着杯子重重一放,冷着脸说,“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姑母那里还等着我呢。”
“那我就不送了。”李贤拱了拱手,笑得有几分得意。
武承嗣看着他的笑容越发的恼怒,走到门槛时不小心脚被衣服勾住,差点就撞倒旁边摆放的箱子上,狼狈极了。他气不过,对着那木箱就是一踹,然后忽然停住了。
这声音很不对劲儿。
这箱子刚才检查过,上面摆放的都是礼器,所以他也没兴趣细看。但听着刚才的声音,如果是鼎杯盘簨之类的礼器,大多数都是空心的,装满这些东西的器具的箱子中间都有很多空隙,踢上去会有回声,可是他刚才一脚下去,里面的东西显然不对头。
武承嗣难得的在这瞬间聪明了起来,这地方与正殿只有一步之遥,皇帝与宗亲祭拜完都会来这偏殿里休息,这里若是藏着点什么那就很不得了了。
“这是什么?这东西怎么放在这里。”武承嗣拍了拍最初忽略的几个箱子,然后吩咐左右,“打开看看。”
武承嗣一踢下去,李贤却也发现那些东西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武承嗣拆箱,没发现什么还好,要真发现自己是承受不起的,于是赶紧拦住了他,吩咐左右人说道,“谁把这备用的器具放在这里的,怎么没人移动!来人啊,先搬到后面库房去,免得等会儿再绊倒人。”
说也奇怪,这箱子放的地方很巧妙,是一个大家都很容易忽略的死角,要不是武承嗣不小心撞到,大家谁也不会注意到。
“不急,不急。”武承嗣见着李显让人把东西移走,便认定了他是做贼心虚,顿时大为感兴趣,架着身子不让李显靠近,吩咐左右人,“快,给我把这个撬开。”
“魏王,眼下已经过了宗亲们集合的时间,是你诸王之长,若是迟到要大家都等你可就不好了。你知道,陛下是最讨厌有人不遵时的。”李贤拉扯着他,口气有些生硬。
“不要紧,来人家,加把劲儿,撬开箱子我发赏钱!”武承嗣着会儿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开箱不可。他知道迟到固然会让武则天生气,可若是能找出什么把柄来,那完全划得来。
“哼。”李贤冷哼一声,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看的这么严密,不可能有什么违制的东西在里面,所以便让着武承嗣开箱,“你要开我不反对,只是这东西刨了一地,要收拾可就难了。时辰快到了,若是母亲率着宗亲们来休憩,发现此地混乱不堪,那责任可都在你了。”
“在我又怎么样,我担了。”武承嗣哼哼的说道,让手下加进速度,只听着轰的一声,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一伙人硬是用着佩剑将箱子撬开了。
“哗啦啦啦~”箱子地步一打开,一堆细长的东西流了出来,全部是羽箭。
一见到这个,李贤愣住了,武承嗣沉默数秒,却是忽然张狂的大笑了起来。
妙,太妙了,这下他看李贤还如何狡辩。
弓本来就是祭祀时应有的礼器,但是作为明器的弓跟作为兵器的弓完全不同,装饰华丽但易碎,而且有弓无矢,就是为了防止祭祀时有人借机对皇帝宗亲发难。
没想到在离大殿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现这么多箭,那李贤的不臣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武承嗣捡起了一直羽箭,摸了摸箭簇,发现尖锐的很,绝对不是摆在那里当做样子货的装饰物,而是真真实实可以杀人的凶器。
看着指尖不小心被划出的血迹,武承嗣把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心情大好,“来人啊,给我把这里看住,这可是物证,一件都不许少。另外,你们去看看斧钺刀剑,说不定有人悄悄的将那些东西也开刃了呢。”
李贤站在原地如坠冰窟,他完全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明明昨天晚上检查的时候还只是几个备用的大鼎而已,怎么忽然底下的两箱全部变成了兵刃?
是谁搞的鬼?
李贤飞快的想着,但忽然意识到,不管事谁搞的鬼都没有关系了,这事情发生之后,陛下是不会再留他了。
他知道母亲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接自己回来时不得已为之,所以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直不留余地的努力,但是他越努力便越被武则天视为眼中钉。他接受的每一项任务,都是看似风光,一不小心却有着粉身碎骨之险的差事。
想到这里,李贤一个激灵,莫非,这东西本来就是母亲安排的?
若非如此,这戒备森严的大殿中为何忽然出现这莫名的箭矢?若非如此,武承嗣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跑来要开箱子?若非如此,这么隐秘的东西,武承嗣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的发现了?
是她要杀我!
李贤越想越这么觉得,握着拳头站在厅中打着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何我如此隐忍,委屈求全,她却步步紧逼,连着一条生路都不给我?
是坐以待毙的等死,还是临到头的一搏?李贤看着一地明晃晃的箭矢,只觉得脑袋也被那兵器的冷光给耀晕了。
我明明是正统的太子,这天下本该就是我的,我为何拿不得?!那一瞬间,仿佛压抑了几十年的怒气全然爆发了,心里那些隐秘的怨愤如同破堤的洪水般泄了出来。这么多年她视我可如亲子过?论能力论文采,我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在她的儿子中,无论是早夭的李弘还是懦弱的李显无能的李旦,多多少少都得到过母亲的关怀,可唯有我,仿佛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对立面。
她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李贤忽然一握拳,咬紧了牙关。
这次再获罪,或者连流放也是奢望。身为皇亲贵胄,我不愿意再像猪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求生着。等也是死,不等也是死,既然如此,那不若临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拿回我李家的天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