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那场变故到现在仍是让陈榕神经绷得紧紧的,因而,当听到陈善昭带来的这个消息之后,他在一愣神之后就不假思索地拔腿就走。几乎到了院门处方才想起来,连忙扭过头道:“善昭,今天早上的情形和刚刚的事你对母妃禀告一声,我先去乾清宫了!”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目送淄王陈榕快步离去,陈善昭见前院那些宫女太监刚刚听到自己说的话,全都有些慌乱,顿时反客为主地训斥道:“慌什么,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忘了长宁宫的规矩!”
眼见得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各自转回自己的地方去做自己的事,陈善昭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扭头见章晗仍然站在那儿,他便笑容可掬地走上了前:“章姑娘今日是随太夫人入宫?没事,只是下头人自乱阵脚……”
寻寻常常的寒暄和安慰话过后,他突然用极低的声音极快的语速说道:“今天西苑射猎跑出来一头熊,乱子很不小。”
“谁干的?”
听章晗竟然挑了挑眉下意识地这样问了一句,陈善昭不禁笑了起来,随即便眨了眨眼睛道:“不知道,反正这事和我无干,和你也无干,和顾家更无干,就算有什么传闻你也不用慌。要我说,看到今天皇爷爷那镇定的样子,事后也不曾暴怒发火……我倒觉得是他老人家设计呢!”
章晗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嘴里已经是不由自主轻声说道:“张昌邕的奏折我瞧过了……”
“我已经知道了。那万福如今还留在赵王府。召太子和诸皇子过去,应该是其他人已经把奏折送上去了。话说回来,你还真是眼疾手快,捏到了张昌邕的命门!”
在迅疾无伦地通过讯息后,陈善昭仿佛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解释下头人如何会自乱阵脚似的,又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开口说道:“对了。太夫人和淑妃娘娘在后院正殿说话么?”
直到瞥见那边厢前院正殿门口有些人影,想来必定是顾淑妃和太夫人匆匆出来,他立时撇下章晗迎上前去。果然下一刻就只见那母女二人出来。他行过礼后又含笑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太夫人安好。”
“哎呀,原来是世子来了。”太夫人笑眯眯地打量着陈善昭,面上丝毫看不出刚刚宫女来禀报时的惊讶。随即又和蔼可亲地说道,“世子之前在隆福寺救了淄王殿下,我还不曾道谢过,今日既然在娘娘这儿碰巧撞见了……”
“别别,太夫人您这是要折杀我么?”陈善昭连忙打断了太夫人的话,又诚恳地说道,“我幼年入京,因为和十七叔年纪相仿,一直常常在一块厮混,有好书他不会忘了我。有好东西他也不会忘了我,长宁宫我也是一年四季常来常往,那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再说了,真的就是磕破点外皮,大家都大惊小怪以为是什么重伤。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顾淑妃知道陈善昭就是这脾气,当即笑着说道:“娘,善昭这孩子我是最知道的,真心一点心眼都没有,所以我也不和他客气什么,只管在皇上面前多夸奖他几句罢了。如今皇子们都一个个聘了王妃。等轮到他们这些皇孙的时候,皇上最是爱重他,必然会给他寻一个稳重能干的媳妇压一压!”
太夫人顿时笑了起来,却见陈善昭一时赧颜。而章晗远远看着那一幕,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暗想陈善昭这只小狐狸还真的是演戏的功夫卓绝,竟能糊弄得了那么多贵人。然而下一刻,想到这东配殿中刚刚痛哭失声的顾钰,她连忙悄悄回转了去,却见张琪正在手忙脚乱地给顾钰补着脸上的胭脂和铅粉。
“幸好三姐姐一直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张琪见章晗进来,也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气,“听外头动静,是不是老祖宗已经出来了?可这眼睛是来不及敷了,怎么办?”
倘若不是陈善昭来了,顾淑妃又送了太夫人出来,章晗自然能设法让人去打一盆水给顾钰敷敷眼睛,但刚刚陈善昭已经让她尽快回去,太夫人也一副要立时回家的样子,她思来想去就看向了顾钰。后者已经没了此前那种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样子,略一沉吟就开口说道:“我再稍稍补一些粉就行了,有劳你们再帮我拖延一刻。”
章晗知道顾钰不是张琪,自己刚刚说的已经够多了,此时对方既然已经恢复了过来,她便点点头后拉着张琪出了门。眼见得陈善昭仍是在和顾淑妃太夫人说话,她虽不知道这家伙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既然她们姊妹要做的事情已经有人做了,她自然不会再去多此一举。
“三姐姐似乎是真的对淄王殿下情根深种。”张琪突然用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见章晗讶然看了过来,她便低声说道,“刚刚她哭的时候我感觉到的,倘若不是因为一直忍着,今天应该不会哭成这样……”
是么……她竟是忘了,张琪心里头也已经有了一个人的影子,倘若真的阴差阳错而不能在一起,那种伤心失望也应当是一样的,所以能觉察出来。唯一的分别只在于,顾铭对张琪有情,淄王对顾钰无意。只是在这个男女婚事不由自主的世上,动情有无从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说起来,她长这么大,动过情么?
章晗愣愣地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惘然了许久,当她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那边厢陈善昭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正在那哈哈大笑,她不知不觉就被那种灿烂的笑容感染了,原本有些阴霾的脸上渐渐浮上了微笑。
当陈善昭和顾淑妃太夫人说完话从正殿那儿走过来的时候。章晗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顾钰从东配殿出了来,眼睛上下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妙法,看着果然是不显得很肿了。她微微颔首,三姊妹便一块往前头迎了上去。说笑了几句,太夫人领着她们和顾淑妃道别。顾淑妃就和陈善昭一道含笑把人送到了长宁宫门口。
眼看那一行人渐渐消失,顾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等回转了来,她嘱咐夏雨带着两个妥帖的宫女在前院正殿通往后院的门上守着。自己便和陈善昭站在后院那并不宽敞的院子当中,沉声问道:“善昭,究竟前头都出了什么事?”
出了北安门。太夫人显见有些心不在焉,因而她一上车,听下头顾钰说,要和章晗张琪同车回去,她也没有太在意,微微颔首道:“也好,在宫里这么久,我也有些困了,正好在车里眯瞪一会,你们三姊妹同车说话也热闹些。”
张琪原待在车上再和章晗商量几句。不料顾钰也挤了上来,满心的话都不能再说,不禁有些郁闷。而等到马车缓缓开动,她却只见顾钰扶着一旁的拉手竟是勉强站起身来,随即对着她和章晗屈膝行了一礼。她顿时吓了一跳。
“三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今天多谢瑜妹妹和晗妹妹了。”顾钰行了全礼后,这才回身坐下,随即低头苦笑道,“我本以为自己已经都好了,今日进宫也能忍住。可没想到站在那头一次见他的地方,却是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心情。虽说是在娘娘的长宁宫里,但若人人都看到我哭过,传言出去也就成了笑话。多亏了你们拖我进去,这才能保住我的名声。”
知道外头车夫兴许能听见里头的话,因而她这一番话近似于呢喃。而章晗本以为顾钰必然会遮掩一二,可见其竟然毫不避讳地直陈心迹,不知不觉对其有些改观。张琪更是讷讷说道:“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而且毕竟也有三两个人看到了……”
“晗妹妹毕竟用借口挡了挡,总比无遮无挡的强。”顾钰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即便抬起头说道,“我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谢你们,回头就给你们送些冰粉去,哭过之后敷眼睛是最好的,不过,兴许你们不会有用上这个的机会……我从小就爱捣鼓这些花蜜脂粉之类的东西,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没用的!”
接下来这一路上,顾钰再也没有说过比的话,而章晗知道交浅言深最是冒失,因而也就捏了捏张琪的手,示意其别出声。等马车到了武宁侯府二门,她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又先后搀扶了张琪和顾钰一把,随即就听到了留在家中的赖妈妈对太夫人禀报的声音。
“二姑老爷送信来说,夜里着凉,一大早就有些发热,今早请了个大夫,但还是高热不退,现如今还昏睡着,想请太夫人荐一位太医给看看……”
张昌邕病了,居然这么巧?
章晗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暗道这人果然是如自己所料,奏折一丢就当了缩头乌龟。只怕张昌邕让太夫人帮忙荐个太医,也是因为怀疑奏折失窃案中太夫人做过手脚,同时请太医也是为了将来对人有个交待,证明自己确实是病了。
太夫人显见也没料到张昌邕竟然会病倒,微微一愣方才说道:“那就让顾泉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张太医去给他瞧瞧,顺便看看他病情如何。”她本待还想说回头让张琪去探望他,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截然相反的样子,“论理该让瑜儿去瞧瞧他,但她素来自己身体就不好,从小三灾八难的,这次就不让她去了,回头等他的病稍好一些,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带着她去看他,让他好好将养!”
章晗闻言便意识到自己竟是想漏第三条——张昌邕兴许还想靠着这一场病,把亲生女儿给赚回去,岂料又给老而弥坚的太夫人打了回票!
ps:没说的,大家太给力了,今日继续两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