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诚又说道:“我是上级任命的镇党委书记,我了解这三家工厂的情况,即使正当的,也是应该的,更是必须的。今天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出来,只是因为我有感于我们马驿镇农民的负担太重,有感于我们三个工厂的情况太糟糕。
无论如何我是要下去调查的,现在只是想把时间抓紧点,把这件事作为我们全镇党委的一件大事来抓,希望能派几个小组同时下去,在最快的时间内就真实的情况摸清楚。现在我们要谈论的是如何下去最好,如何调查才能调查出真实情况,如何才能给工厂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按我上午的计划,就是先听取三个工厂的汇报后再根据工厂的实际情况进行有针对xìng的帮助,派出合适的调查小组调查真实情况。可是,现在他们都没有来,我就无法得知三个工厂的情况,只好将帮助其经营的想法放在一边,只查他们的账目,同时等待下一次会议的召开。我不信通过对迟到、缺席的人员进行了严厉处分后,下一次开会还会有人缺席。下面大家请各自谈谈自己的看法。”
马贵博说道:“我赞成迅速组成调查组,尽可能快地进驻三个工厂,不让某些人有可趁之机,我们要深入下去,不能浮于表面,在工厂吃吃喝喝几天就回来,除了增加工厂的负担,一点作用也没有。”
张彤彤看了马修德一眼,说道:“我持保留意见。”
马达鸣也说道:“我是公安系统的,对企业经营不熟悉,如果党委有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一定配合。”言外之意就是这种调查我就不掺和了。
马修德知道完全阻拦郭拙诚到工厂调查是不现实的,这确实是镇党委书记的职责,更是他的权力,现在的办法就是如何拖延给自己的人留出时间,如何尽可能地让郭拙诚了解不到真实情况。
他紧急思考了一会,说道:“对于小郭书记下工厂调查,我是支持的,同时我也佩服小郭书记的雷厉风行。到底是从部队转业的,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对于工厂调查的事,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请大家思考一下。我建议成立三个小组同时进驻,这样才能速度快,调查详细。而且三个小组可以取长补短,交换成功经验,更有利于帮助三个企业发展。至于三个组怎么分,由谁带队,组员是哪些,我建议由我来负责。小郭书记作为一把手,全镇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多的工作要熟悉要安排,在家坐镇就行。可以随时听取三个小组的汇报,并对三个小组做出正确的指导。不知小郭书记以为如何?”
让所有人包括马修德惊讶的是,郭拙诚似乎没有看穿马修德的目的,很快就说道:“好。那就麻烦你马镇长了。现在你将带队的领导说一下,到时候我找他们了解情况就行。”
马修德马上说道:“我自己亲自带一个队,党委委员、副镇长孔进喜带一个队,本来我想马书记带一个队,可是他要忙于强调组织纪律的事,我就让副镇长张文忠带一个队。”
郭拙诚点头道:“行。不是镇长带队就是副镇长带队,说明我们镇zhèng fǔ非常重视这件事,那就这么定了,马镇长,你尽快将他们召集起来,好好说说这次检查的重要意义。我们的调查组下去,绝对不是为了刁难工厂,也不是下去当婆婆、指手划脚,而是去了解他们的困难,帮助他们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
你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调查小组不是钦差大臣,更不是太上皇。他们下去后,不要在工厂里吃饭,而是回到镇zhèng fǔ的食堂来吃饭,更不能接受工厂的礼物和馈赠,他们的条件太苦了,如果还收他们的纪念品、土特产,我们于心何忍?你告诉他,谁收了工厂的好处镇党委就处分谁。”
马修德难得认真地回答郭拙诚道:“好的,我会将你的要求传达给调查组的每一个人,我会严格要求他们做到。”
会议以针锋相对开始,却以一团和气结束,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表情:郭拙诚一脸微笑、马修德一脸的冷笑、张彤彤沉默寡言、马达鸣一脸平静、马贵博紧皱眉头……只有负责记录的朱彩虹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她激动和高兴的不是会议结果,而是她自己终于出席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
当然,她也有一些感叹,觉得领导开会真是刀光剑影,远不是开大会领导在上面讲、员工在下面听这么简单。她以前参加大会的时候,几乎没有认真听台上的领导说什么,最多注意一下掌声什么时候响起,要么跟着大家鼓掌,要么知道掌声预示会议结束可以离开了,很多时候她还看到过不少人坐在角落里常常睡着了,哪有这种会议这么惊险刺激?
走到门口的郭拙诚停住脚,对准备打扫会议室卫生的朱彩虹吩咐道:“你马上通知丁泽海,把去年和今年上级下发的文件以及镇里下发的相关文件整理一下,立即送到我办公室来,我要看。”
朱彩虹连忙答应了,拿着记录本急匆匆地朝自己办公室跑去,连会议室的门都忘记关。
郭拙诚进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坐多久,党委通信员丁泽海就抱着两叠资料进来,说道:“郭书记,这里是今年去年下半年和今年的相关文件,这里是目录,按照下发的rì期排的号码。请你看的时候,记得按编号放,要不我又要整理很长一段时间。去年上半年的我还没整理出来,很多文件没有归档,中间缺了不少,无法全部完成。”
郭拙诚一愣,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先看了一下目录,然后随手翻了翻,问道:“你的数学成绩怎么样?”
丁泽海脱口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整理这些玩意可不需要什么数学知识,只需要细心、认识字就行。”见郭拙诚一直盯着他,他又说道,“数学成绩还行吧。解析几何一般,立体几何不是很好。”
“那就行了。”郭拙诚说道,“下周星期一你到财政所去,专门查找去年和今年镇财政拨给灯泡厂、农机厂、食品厂的资金补助,以及财政所从这三个工厂取走的资金。这个只是简单的加减,你行不?”
丁泽海瞪着眼睛问道:“你让我去查他们的账?”
郭拙诚反问道:“不敢还是怕了?”
丁泽海说道:“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又不是傻子?”
郭拙诚笑道:“不要这么自卑。我不是把你当成柴禾,而是把你当成一杆枪而已。”
丁泽海怒道:“当枪使还是不是一样被你利用?”
郭拙诚问道:“你觉得你有利用的价值吗?”
丁泽海怒目而视。
郭拙诚前世就见过这种愣头青,心里倒是不生气,反而笑道:“我只是让你过去了解公共账目上的数字,又不是让你去查他们的什么秘密。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没胆子做,算我没说。”
丁泽海反问道:“查表面上的数字,那有什么意义?表面上的账肯定做的四平八稳,查过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这么做还打草惊蛇……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烧三把火,真的想改变这里的形势,还不如不去。”
郭拙诚说道:“我是镇党委书记,做什么事都讲究堂堂正正师出有名,我不是专门抓小辫子的政客,也不是掌握别人黑材料的小人。你说呢?”
丁泽海无奈地说道:“好吧。我努力而为。不过,我答应去查,但不会保证怎么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要么我不查,要查就查他们一个底朝天。你给我写一张条子,我星期一一上班就过去。我可不会又想……又想立牌坊。”
郭拙诚苦笑道:“你小子不是我说你,你根本不适合到zhèng fǔ部门来。我估计这里也就是我暂时能容纳你。”
丁泽海颇有自知之明,说道:“那是,因为我暂时对你有用。等我没有用处了,你一样一脚把我踢开。”
“你倒是挺自信的。”郭拙诚笑着说道,“知道就好。如果不让我失望,也许将来我还能帮你复习高中课文。保证让你考上大学。”
丁泽海冷笑道:“得了吧。一吹牛就吹上了天,你以为你是神仙?你知道今年考什么题目吗?……,你放心,没有你画的这个大饼,我也会去。我只希望有朝一rì几个冤死的人能得到昭雪,能够让那些(知)青能早点回去。”
郭拙诚问道:“你倒是有同情心,之前怎么不抗争?现在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丁泽海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看你不像有的领导那样总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似乎没没有沾染过多的恶xìng,所以就多说了几句。你说,我一个小人物能干什么?有什么资格跟他们抗争?我只不过同情胡洋滨而已。他的未婚妻被人逼得跳河,自己竟然还被民兵抓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