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尧依靠在软榻的矮桌之上,耳畔的琴声悠扬,已然有了一阵子,他等候了片刻,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从内室缓缓走来的女子,一袭正红色舞衣,纤腰窄袖,衬托出来身段玲玲,肩膀处绣着一片粉嫩桃花花瓣,裙摆处亦是如此,栩栩如生,仿佛是她刚从桃花林走过,漫天花雨将无数片桃花洒落她一身,落在她的肩头跟裙摆处,她莲步轻摇,浅笑盈盈地走向他的身前。
他许多年不曾看到她跳舞,虽然时隔多年才知晓年少崇宁曾经为了讨得自己的欢心而学了很长时间的舞,当年在皇宫之中,她身着白色舞衣,宛若误落入人世间的仙子,水袖浮动,眼神翩飞。
而如今的她,更像是在桃树中修炼多年的精灵,轻盈单薄的舞衣,朵朵盛开的桃花,青丝披在脑后,只是挽着一个素髻而已,黑发之间没有任何坠饰,唯独小巧耳垂上缀着一对圆润的珍珠耳环,她弯唇微笑,笑靥清丽脱俗。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或弯腰,或旋转,或驻足停顿,她的一颦一笑,那些不曾凋谢衰败的桃花,像是要从舞衣上坠下几朵来。
他看着这一曲舞,不再跟平日里那马冷静从容,他的目光不曾移开她的身上,从矮桌上端起一杯暖茶,却几乎不曾想起要喝一口。或许是因为许久不曾看她跳舞,或许是因为这一支舞,实在精彩绝伦,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哪怕眼睛都不敢眨一眨,生怕错过了她每一个令人惊艳的瞬间。她的舞步轻盈,旋转的时候宛若一片巨大的花颜,宛若清风拂面般的温和柔美,却又足够令人心情震荡,无论是静止还是动态,都是极其美丽的,全部映入秦昊尧的眼底深处,他很快就融入了这一曲舞之中,指节在矮桌一角轻轻扣了扣,随着悠扬轻快的琴声,他也不难跟上这乐调,若是逢年过节,宫中大摆筵席,观赏宫中舞娘也是寻常,但多数时候,他并不曾像是今日这么富有闲情逸致,从头到尾都不曾分心,看的仔细。
只因每一瞬间,她都是格外动人的。
一支舞的时候称不上漫长,琴声消失在尾声,秦昊尧的唇畔扬起笑意,双手击掌,响亮清晰的击掌声落在整个殿内,很明显,她成功取悦了他。
不,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根本不需要取悦对方,哪怕只是安静地跟对方独处,一个眼神,一个触碰,都是温暖到了最内心深处的。光是看着她翩然起舞,宛若一只美丽至极的孔雀,便是最好的享受,他黑眸半眯,薄唇扬起莫名复杂的笑,朝着停下来的女子伸出手掌来,邀请她过来坐到他的身畔。
她噙着轻柔的笑容看他,在她的眼底不难察觉情意绵绵,哪怕他们没有给对方任何承诺,没有海誓山盟,但感情的依赖,却又承载在朝夕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之中。她握住那温暖的手掌,轻轻问了一声:“皇上,我跳的如何?”
“好,好极了。”秦昊尧笑着看她,黑眸因为笑容而多了几分温和亲近,他眼底一热,如今更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不过是略施薄粉,眉眼之处的动人神韵,仿佛让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这一件舞衣红的像是火,却又不让她显得过分热情妩媚,那些个桃花花瓣,为了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迷人。
“我实在是在皇上的面前献丑了——宫里这么多舞姿动人的舞娘,真是班门弄斧。”她看着秦昊尧,唇畔的笑容一分分绽放,依旧说的谦逊,她向来懂得进退的道理,不会逾矩,更知晓分寸,荣辱不惊。
这样的笑靥,落在秦昊尧的眼底,宛若凝视着一朵桃花缓缓盛开的过程。
若换做别的女人献一支舞,他或许根本没有耐心去欣赏,但换做了是她,他却只嫌时间太短,去的太快。
“朕兴许是不太懂这跳舞,不过真还是分得清楚好坏的,你原本就有不差的舞技,悟性也好,谁也比不上你。”他总是如此霸道,仿佛自己中意的人,就是浑身上下挑不出任何毛病和瑕疵,毋庸置疑,那一句谁也比不上你,多多少少让穆槿宁的胸口一暖,她并非只是为了取悦天子,人生过得潇洒还是阴郁,其实全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朕很喜欢看你跳舞时候的模样——”秦昊尧的手掌抚上她的手臂,深沉的眸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他曾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光,曾经错过了她为他精心准备学习的一切,她本是宗室子女,没必要去学舞,毕竟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感情,往往会让人去试着去走很多漫长的路,却不一定可以找到最好的出路。
凝视着穆槿宁,待弹琴的宫女退出了景福宫内,他依旧沉默不语,男人总是有爱美之心,穆槿宁身着舞衣的模样,宛若翩翩蝴蝶般飘逸绝美,跟平日里全然两样,他看着看着,不禁分了心。就好像是,一切都很快地回到了从前。
那些话,像是风儿一样穿过她的耳畔,穆槿宁安静地微笑着,不知是否自己也等了这一番话许多年。
“朕看着你这件舞衣,突然想起几年前你身着凤袍的样子。”他不禁莞尔,那一日,她身着鲜红色的凤袍,佩戴金冠,是获得他册封为后的日子,他鲜少看到如此驾驭如此鲜明贵气颜色的穆槿宁,但那一幕,直到如今也不曾从他的心中消散开去。
只可惜,那件凤袍,如今已经葬在皇陵之下,不愿让她伤怀介意,他亦不曾谈及过去的事。
在她已经不记得的过往之中,她定是只愿意为了他而跳舞,愿意为了他而跳一辈子的舞……如今的秦昊尧,不只是介怀而已,时光让他有了改变,变成一个更懂得如何去爱的男人,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俊脸贴在她的面颊旁。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年轮,每过一年,就多一个圆满的圈,越来越恩爱,越来越隽永。
穆槿宁笑着听他这么说,敛着长睫,晶莹面容上不无温蔼祥和的光华。她已经是皇后的身份,秦昊尧也格外信任自己,很多事常常征询她的意思,这在王朝之中,是难能可贵的。
“父皇,母后——”
一道孩子的童声,打破了此刻两人的独处,两人一道顺着门口方向望过去,二岁多的男童已经垫着垫着自己的脚步,轻手轻脚进了景福宫,也不知何时开始就躲在圆柱后观望,如今才发出声音来。
这个男孩,正是他们的长子天宇,正在懵懂好奇又淘气的年岁,穆槿宁跟秦昊尧相视一眼,也无奈至极,只能从他的怀中离开,站起身来。
如今天宇已经可以顺利行走奔跑,不过性情活泼,要没有徐嬷嬷随身跟着,怕是穆槿宁跟秦昊尧很难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天宇,你什么时候来的?”秦昊尧的心中隐约有些不快,却又无法表露在脸上,他从穆槿宁的手中接过天宇,让他坐在自己的双膝上,淡淡问了句。
两个儿子都在一日日长大,一日日懂事,却也一日日不肯消停,年幼的时候,只需要把他们摆放在摇篮之中就能睡上个半日,跟如今全然不能相提并论。
“天宇才来的,就看到父皇抱了母后……”天宇自然是眼馋的很,孩子不懂如何撒谎,将夫妻之间的亲昵全然说出口来,他躲在圆柱后才不多久,虽然听不清楚双亲的谈话,却看着母后依靠在父皇的怀中,让他羡慕之极,孩子朝着秦昊尧撒娇:“天宇也要父皇抱抱。”
“父皇只抱你母后——”秦昊尧有些意兴阑珊,若不是被天宇这小子偷偷摸摸闯进来耽误了他们独处的好时辰,他此刻也不只是能够拥抱着娇妻,而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这小子居然还要缠着他要甜头,当真让人哭笑不得。他的恶意再起,刻意要作弄这个孩子,不让天宇太过顺遂如愿。
天宇不知真假,看不出秦昊尧的故意刁难,当了真,又急又气,几乎是要哭了一般,他当真不止一回看着父皇抱母后,父皇跟母后走在宫里也常常是牵着手的,但父皇抱自己的时候,却敷衍许多。他低声抱怨:“父皇好偏心……只疼母后不疼天宇……”
“皇上,你就别跟孩子说笑了。”穆槿宁笑道,急着出来化解此事,醉人的笑靥愈发迷人,秦昊尧看着她总算才消气,将天宇圈在自己的胸膛前。
天宇见状,这才再度展开脸上的笑容,安分地坐在秦昊尧的怀中,突然眼珠子一转,灵气毕现。
“是父皇先喜欢上母后的吗?”
穆槿宁手下的动作停顿了下,跟她一般意外的人,还有秦昊尧,他正喝着茶,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几乎被这一口温热茶水呛到,俊眉紧蹙,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秦昊尧如此困窘的神情,穆槿宁似乎是头一回见到,有了两个儿子,他们常常会遭遇哭笑不得的事,生活也就更加充实美好了。她抿着唇笑着,看着秦昊尧费力地咽下那口茶水,当真黑眸幽深,若有所思,仿佛这个问题,是需要考虑一番再回答的。
天宇仰着脖子望着深思熟虑的秦昊尧,天真无邪的神情,更显得格外讨人喜欢,可爱至极。
“不是,是你母后先喜欢父皇的。”秦昊尧意味深长地望了一旁的穆槿宁一眼,正襟危坐,回答的格外认真恳切,也不知是处于捉弄人的意思,还是不愿欺瞒天真孩儿,此话一出,天宇的眼底黯然几分。
“这样啊……”孩子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
“小鬼头,你懂什么是喜欢?”秦昊尧不禁扬声大笑,俊容愈发轻狂潇洒。虽然孩子的出现往往打乱他们的计划,但抚养孩子长大,更让他品尝到为人父的乐趣,这些,都是他过去不曾想到的。
“天宇知道,母后喜欢父皇,父皇喜欢天宇,天宇喜欢弟弟,弟弟喜欢母后——”绕了一圈,当真还是将一家四口子全部绕进去了,天宇自作聪明的回答,不禁让这对夫妻都无言以对。
“母后为什么喜欢父皇呢?”天宇的第二个问题,再度令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穆槿宁朝着秦昊尧苦苦一笑,暗自将难题丢给秦昊尧,今儿个天宇的问题,实在尖锐难答。
秦昊尧看得出穆槿宁的一分不自在,哪怕如今这个孩子听不懂很多事,但这般的垂眸微笑模样,更让人心情荡漾,他低笑着搂住天宇,压低嗓音说道。“天宇,你母后难为情了。”
天宇蓦地回过头来,望向秦昊尧的俊脸,疑惑一个接着一个,令人忍俊不禁。“那父皇为什么喜欢母后呢?”
见秦昊尧也默然不语,天宇天真地问了句:“父皇也会难为情吗?”
秦昊尧此刻的感受,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看穆槿宁噙着笑意从容地为自己斟茶,只能为自己出谋划策。
他不再迟疑,压下俊脸看天宇,笑着说道,语气霸道坚决的让人无法怀疑。“天宇的母后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吗?父皇被她迷住了,自然就喜欢上了。”
天宇听得半知半解,也连连点头,学着秦昊尧的口吻重复着这一句话:“天宇也被母后迷住了……”
一边这么说,一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天宇拽住穆槿宁的裙裾,今儿个母后一袭红色长裙,当真是跟平日里不太一样,连孩子都察觉的出。
孩子学着成人的口吻,更是淘气,秦昊尧拍了拍天宇的肩膀,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孩子跟自己一样,很有占有欲。
怪不得有人会说,自从夫妻之间有了孩子之后,孩子更会夺去妻子对丈夫的注意,如今可不也是这样,他眼下最大的情敌,可就是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儿子了。
秦昊尧对着天宇说的那些话,像是玩笑,但每一个字,都停留在她的心里,不管他当着孩子的面如何称赞她,甚至将她捧上天,她的心头始终是温暖的。
直到天宇离开之后,穆槿宁才朝着秦昊尧说道,嗓音格外轻柔缱绻。“原来是我先对皇上动了心。”
“感情没有先后,瑾宁。”秦昊尧望向穆槿宁的面容,她是笑着问出这一番话的,自然不曾生气,他说的是实情,感情不是一场豪赌,没必要过分在意谁先赌上了自己的命运,而如今,他对穆槿宁的用心,并不亚于她对他的。
因为她先动了心,她等待了他好几年,也品尝了许多痛苦,留下了很多伤心的眼泪,那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她当然明白秦昊尧的意思,穆槿宁笑着轻点螓首,两人目光交汇,无声紧紧拥抱着。
“下回天宇再无缘无故问这些个问题,朕也该好好地想想,如何应付招架他这个小鬼头——”秦昊尧的薄唇边溢出声声低沉笑意,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摩挲,压低嗓音在穆槿宁耳畔问了句。
“明日朕带你出宫去,如何?”
穆槿宁烟波一闪,因为如今一家子和乐融融,她当然不曾觉得孤独,宫里宫外的景色,都各有千秋,她这几年的确鲜少想过要出宫去,或许人的心境变了,想法也就变了。
“皇上有什么事吗?”
“自从上回去江南后,你为了照顾这两个孩子,四年不曾出宫了。这几日朕手边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如今夏日明媚,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秦昊尧握了握穆槿宁的指尖,话锋一转,黑眸带着笑意,愈发迷人。“我们一道骑马去,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人。”
穆槿宁深深凝视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哪怕如今他的眉眼之处生出细微的细纹,他依旧看来英俊不凡,尊贵无疑,他还是那一个冷淡疏离的男人,但在她的面前,却从不将怒气宣泄到她的身上,做任何事都可以,唯独不愿伤害她的心。
他们是大圣王朝最尊贵的人,拥有最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地位,在宫里宫外,都有众人簇拥作陪,而他说的两人独处的时光,却是当真听来让人动心艳羡的。
她当然点头答应。
翌日。
两人从宫外出发,换上了两套常服,看来宛若一般的大户之间的年轻夫妻,他一袭宝蓝色长袍,穆槿宁着一袭粉紫色装束。
在马厩中,两个人各自挑选了一匹骏马,秦昊尧的坐骑是通体灰色,穆槿宁骑着的自然是雪白。
扬起手中的马鞭,任由身下的骏马在风中飞快地奔跑,穆槿宁骑着马在前头,一路领先,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了山脚下的草地上,前方山路难行,他们唯有勒住马儿,停了下来。
骑马的感觉,仿佛是身心都得到了自由,潇洒肆意,随心所欲。
身下的雪白骏马很通灵性,穆槿宁不必再驯化她,她已然万分配合主子,从不耍脾气。
“皇上,我们一道爬上山顶吧。”
穆槿宁从马背上跃下,粉紫色的衣衫在风中飘扬,她一脸明艳笑靥,晶莹动人,没有半分矫揉造作。
她回眸一笑的那一瞬,秦昊尧发觉自己仿佛身处梦境一般,暖风吹乱了她额头的刘海,美眸笑的弯弯的,眼睑下的那一颗细微的红痣在阳光下隐隐约约发着光,她朝着他笑,笑意甜甜的,美美的,浸透在两颊的酒窝之中。
“先登顶的人,有什么奖励?”
他或许不解风情,事事都要求实打实的利益,精明又世故,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站在草地上的娇媚女子。
“皇上似乎笃定了赢的人是你。”他的霸道语气,自负骄傲,穆槿宁也知晓方才骑马是秦昊尧让着自己,她才会领先于他,不过太快认输,实在让人挫败。她好不容易才能出宫跟他一道游玩,倔强的性子依旧不让她太早投降。
“这不是摆明的事?”秦昊尧低笑出声,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走一步足以抵穆槿宁的两三步,又是习武之身,别说是眼前的低矮山坡,哪怕是高大的巍峨山脉,他也不会腿软。
“我若赢了皇上呢?”阳光**,惹得她唯有眯起双目,才能看清眼前男人势在必得的笑意,她不甘人后,扬声问道。
“那朕今夜来陪你。”秦昊尧不假思索,语调平静,黑眸之中的火光,胜过天际的炎炎烈日,一闪而过。
“若皇上赢了呢?”穆槿宁扬起白皙脖颈,一路骑马而来,额头和脖颈上香汗淋漓,白皙面颊上覆着一层娇媚粉色,更令她看来独具娇俏灵动,偶尔,秦昊尧还能看到她原本的性情和神态。
“今夜你来陪朕。”秦昊尧脱口而出,仿佛这两个选择,都是令人欢愉的。
穆槿宁微微蹙眉,秦昊尧有时候,当真是狡猾诡谲的男人,心机深重,不管他是输或赢,似乎都是他享受温柔乡的美事。
秦昊尧半开玩笑地走近她,轻而易举地揽住她的纤细腰际,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不怀好意地低声询问:“朕宠信你,不就是最好的赏赐?”
“我要上山了——”穆槿宁却灵活地从他的怀中探出身子,身儿一闪,已然朝着山坡上走了好几步,秦昊尧闻言,黑眸一沉,当下就追了上去。
他当真是宛若一只冷魅的野兽,哪怕放纵小巧猎物在山中行走也无妨,只因他确定彼此体力悬殊,他不难追上她,不过又不想让她太早泄气挫败。
花不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依然登上了山顶,山顶上一大片的平地之上,盛开着各色各样的小野花,青草茵茵,每每踩踏上去,都觉得心情愉悦。
“站的这么高,才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穆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在意光洁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她望向山脚下的风景,整个京城宛若手掌大小,街巷,人流,村落,宫殿,全部在她的眼底。
就像是人生一样。
她也曾辛苦地想要结束过人生,但最终还是挺了下来,如今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再回头去回顾自己的命运,似乎也不只是悲伤一种滋味而已,而是有千百种滋味,恍如隔世般遥不可及。
她往上爬的每一步,都浸透了血泪,身体跟心曾经被命运肆意撕裂了千百回,唯独她还是不停地往前走,往上爬,她面对的,是一座高耸入云霄的大山。
她也曾经被践踏过许多次,也曾经被无视过许多次,更曾经被沦落为上位者阴谋之中的棋子被迫逆来顺受,但无论怎么样,她还是爬到了最高处。
曾经在暗处耻笑她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去了地狱。
最高处的风景,尽收眼底,仿佛只需要她张开双臂,就能拥抱整个世界。
这些心绪,在她力气用尽的时候,却从暗处汹涌而来,她虽然身子松懈了,但牙关却咬的很紧。
仿佛她曾经忘却的,还有很多的恩怨情仇,不知到底在什么时候,也不知是否能够全部想起。
那么浩大的皇宫,容得下上千人的皇宫,埋藏着那么多勾心斗角和血雨腥风的秘密,而在她的眼下,却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小而已。
在那么小的地方,很多人忍辱负重,很多人苟延残喘,很多人城府似海,很多人贪婪毒辣。
看着穆槿宁如此神情愉悦的模样,秦昊尧站在她的身后,却不曾开口说话,仿佛生怕打扰了她。
在她的眼底,山下的是最好最美的风景,而对于他而言,人生最美的风景,是他面前的她。
他最欢喜的事,是不但拥有整个江山,还可以重新找回了错失的她。
“皇上,你看天边——”穆槿宁蓦地回过头来,眼底一抹惊喜神色,使得那双原本就美丽的眸子宛若会发光的宝石一般,岁月,不曾让她变得苍老,却独独赋予了她别样的神韵和风情。
走前两步,跟她并肩站着,顺着穆槿宁的青葱玉指,望向天际的方向,远不可及的天边,居然有如此难得的美景。
一道七彩彩虹,像是一道细长的桥梁,横跨在天边,又像是一条彩色的绸带,在天边缓缓摇曳着。
拥着穆槿宁的肩头,两人各自静默不语,一道凝视着那道彩虹,仿佛上苍也知晓他们难得出来游玩一回,让他们看到了很难见着的美丽风景。
“彩虹多美呵。”她偏着小脸,噙着温柔笑容看着秦昊尧,浅叹出声。人人皆有爱美之心,看到好看的景色,好看的人,都会多看几眼,都会心生感慨,是人之常情。
“彩虹虽美,但不持久。”秦昊尧说的冷静自若,同样的景色,落在不同人的眼中,也是不同。
这一道彩虹,用不着一日,说不定一个时辰之后就会缓缓消失在天际,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才能是最持久的。
两人四目相接,正巧暖风拂面,他压下俊挺身子,缓缓拉过她的双手,仿佛格外地小心翼翼和珍惜呵护。
他依旧不曾给她任何承诺,并非给了她承诺,她就会彻底安心,朝夕相处,一言一行,才是真正可靠的。
他笃定他们能够白头到老,厮守终生,给她多少句好听的承诺,根本不重要。
他最大的心愿,是哪怕他们一起老去,这段感情还在,而且,不曾变得暗淡。
很多东西,并非要等到她开口,他才能给她。
年岁赋予他们的,更多的是夫妻之间的默契。
握住她的双手,他压下俊脸,越来越靠近她的精致面容,她也不再闪躲,迎着他炽热又温柔的目光,等待着秦昊尧的亲吻。
在这个山头之上,他封住了她的粉嫩双唇,两人的气息混乱,胶结在一起,愈发缠绵,仿佛登上山顶的激动气息,还不曾彻底平静下来。
她默默回应着秦昊尧的吻,被他握住的双手隐约发烫,面颊也开始发烫,不知是因为晌午的阳光太强太热,才会如此,但此刻,自然谁也不该再有别的念头。
此刻如此美妙甜蜜,当然不容许任何人分心伤神。
他悠然地松开了手,双臂环住她的纤细腰际,正因为得到了她的回应,他吻的更深更入迷,半响之后,察觉的到那双纤纤素手也抱紧了他的身子,他的黑眸一闪,才缓缓离开了她的温柔气息。
再这么吻下去的话,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他惊人的自制,也终究要付之一炬。
“朕能不能跟你要一样东西?”秦昊尧平息下体内的热火之后,才扳过穆槿宁的身子,要她正对着自己,他将俊脸贴在她的耳畔,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垂上,他用来倾诉温柔的法子,素来与众不同。
“皇上要什么东西?”穆槿宁弯唇一笑,如今她早已是秦昊尧的女人,这身上没有任何一处他不曾造访过,整个江山都是他的,当然她也是属于他的。他这么问,不像是多此一举,仿佛是有别的用意。
这世上,仿佛没有他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了。
他看起来像是有了突如其来的念头,他紧紧扣住穆槿宁的小手,跟她十指相扣,望向她的笑靥,仿佛不用喝酒,他就被此刻她的清新之美而迷醉了。
他的嗓音低沉,黑眸专注,他全然不像是在说笑,字字精准清晰。“朕想要一个锦囊,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你我的名字——”
“那是什么?”穆槿宁的眼底,一道错愕闪逝而过,她轻轻问了声,像是秦昊尧如此阳刚的男人,身上的腰佩都不常戴,更别提锦囊荷包这类物什了,他从来不曾带在身上过。
秦昊尧的唇畔扬起笑意,黑眸熠熠生辉,一身潇洒从容风度,说的轻松,却不曾坦诚此举的真正用意。“别多问了,答应给朕做一个。”
“好,回宫我就给皇上做一个锦囊。”穆槿宁笑着点头,回答的平静淡然,始终不曾敛去脸上的笑容,她当然不觉此事到底有多难,她的女红做的并不差劲,做一张绣图也只需两三日的空余时间,更别提一个小巧锦囊,秦昊尧将要求说的如此明确,她只需照搬照做,哪怕在上面绣上两人复杂的名字笔画,也不过在一个时辰就能完成。
不管如何,他亏欠穆槿宁的,此生不渝。
那个锦囊,会代替过去他无心遗落的少年崇宁给他的那个锦囊,陪伴他余生,寓意他们失而复得的感情,他会在其中放入两人的发丝,将其缠绕在一块。
他内心之中唯一的发妻,是穆槿宁一人。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改变,他已经将穆槿宁身上的罪名,全部洗清,让她成为一个全新的人,而多年之后,写上史书的天子的妻子,也唯有穆槿宁一人。
他会给她无人可以替代的名分。
晌午的阳光,照在他们的眼下,放眼望去,将整座皇城都笼罩在巨大的光环之下,这样的奇景,突地生出恢弘气势。
这是他念念不忘的一天。
这是他想过了很多次的一天。
他们两个人,站在高处,他会让她看到整个世界,也会让她拥有整个世界,跟他一道分享大圣王朝的一切。
或许将来的人生之路,也有坎坷波折,但他们可以同甘共苦,同舟共济,也不会继续孤独。
青翠的山头平地上,青草之中盛开着不知名的五彩野花,随风摇摆,两人互相依偎着,黑发被吹乱,眼神却依旧坚定执着,安静地望向那遥远的风景,心中有着别样的起伏波澜。
时光,会让他们改变的更好。
时光,会让那份感情固若磐石。
很多东西,似乎渐渐地沉淀到最深处去。
他突然释怀,笑着侧过英挺身子,伸出手掌,将她吹乱的青丝,拨到耳后,定神看她,两人相视一笑,他再度压下俊脸,继续方才那个缠绵之极的吻。
七月天,晴。
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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