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聂仲昆身上。
然而聂仲昆还没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一个怒气冲冲地女声:“什么叫做不顾廉耻?老三,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孙女怎么不顾廉耻了?”紧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妇就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了。不过这些人将老妇送置到座位上,便都又退了出去。
这是聂家的议事厅,不容下人在此逗留。
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聂仲昆则亲自上前去扶住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聂老夫人瞪了聂仲昆一眼:“我要不来,咱们这一支都要被人骂死了。”
聂如海的脸色骤然一变:“大嫂,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事不是你这一支人惹出来的?任性妄为,为了个男人不顾家族利益,以至于被人拐卖,临到被人糟蹋才说出自己的身份,难道这不是你那好孙女做出来的事情?本来吩咐暗中追查,有什么事立刻回报,不许轻举妄动的。可置家主的命令于不顾,一怒之下擅自抓人,还把人打死,把聂家陷入被动局面的,难道不是你的好儿子?你这一支惹出这等大事,给家族带来如此大祸,难道我这做叔父的就不能教训几句?”
“月儿被人拐卖,遭人欺辱,是她自己个儿愿意的吗?她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你这做叔祖父的不说为她出气,替她报仇。反而在这里唧唧歪歪,埋怨这个教训那个,聂老三,你何时变得这么没胆气了?如果是你的孙女遇到这种事,我就不相信你还能在家里坐得住!你儿子怕是会做下比季昆更冲动的事来。”聂老夫人满脸怒气。
聂如海脸色沉得能滴得出水来,却没有再作声。聂老夫人作为他的长嫂。前任家主的妻子,这任家主和聂贵妃的母亲,是完全有资格教训他的。
聂老夫人扫视了屋里一眼,又道:“再说,打死几个人怎么了?难道那些人不该死?拐卖良家妇女。逼良为娼,哪一个罪名不是死罪?便是说到大天去都是我们聂家有理。更何况,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呐!只要她跟皇上哭诉几句,说清楚其中的原委,难道皇上还会为了这么些肮脏该死的劫匪和青楼老鸨治咱们聂家的罪不成?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自乱阵脚,慌里慌张,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听聂老夫人这么一说,原来有些慌乱黯淡的几人,眼里顿时有了光亮。是啊,这算什么大事呢?皇上面前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呢吗?大皇子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有他们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再说,打死的又是几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占着理啊!
聂如海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因为聂老夫人的训斥而恼怒了。
不得不说,聂家人长期偏安一隅,离京城的争斗离得太远,在政治智慧上与曾经处在政治旋涡中心、帮助过丈夫争权夺利的叶琢相比,那是远远不如。
叶琢之所以宁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将本来就站在深渊边上的聂微月推上一把,那是因为。她明白这是唯一一次能让她四两拔千斤,把聂家拉下马来的机会。
虽然她在聂府呆的时间不长,但窥一斑而知全豹,知道聂家人在这里当土皇帝当惯了,一个个都是极为自大而又自负。表面上装着一副谦恭有礼。和善亲切的样子,内心里却狂妄自大,老子天下第一。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谁要敢跟聂家作对,那就是一个字――死。所以,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当聂家人得知聂微月在青楼里被夺去了清白,甚至终身不育,他们会是怎样一副咆哮的样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至于京中的政局,又岂能是聂老夫人所分析的这样?二皇子这么雷厉风行的将被罢官的杨建修推上县令之职,再将袁朝林也提拔起来,这说明二皇子在朝中已占据了绝对话语权,舆论的导向权已握在了他的手里。聂家私自打死人这件事,要说白也能白,正如聂老夫人所说的那样;但要能说黑也能黑,越过官府,直接在狱中打死人,这说明聂家人已狂妄到了不把皇权看在眼里的地步。这种蔑视皇权的做法,正是皇帝最痛恨的。只要二皇子派的嘴一歪,聂贵妃和大皇子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而最最重要的是,聂家人都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顾尘。顾尘在皇宫里悄无声息,似乎很不受宠。但她能自由行走宫里宫外,在民间闯出偌大的名头;大皇子和二皇子胶着了几年、一直不分上下的争斗,就在顾尘插手之下,迅速分出了高低,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不声不响的顾尘,才是政局中最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皇帝捧在手心里的人。她的地位,又岂是聂贵妃所能比的?喜欢两个字,是世间最难击败的东西。聂贵妃在皇帝面前撒娇弄痴哭诉装可怜,敌不起顾尘的一个眼神。
所以,此事风一起,再被二皇子派加以利用,聂贵妃和大皇子妄想用爱情与亲情消弥于无痕,那是痴心妄想。这事争斗的结果,只有以聂家败退而告终。败退的表现是什么?那就是南方的玉矿开采权重新平衡,聂家让出南边玉矿的一部分利益来,二皇子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拿着聂家让出来的部分利益,正大光明地进驻南云城。
况且,她这一着棋,撬动激发的不仅仅是二皇子这一支力量,还有杜浩然……
聂家议事厅里,聂老夫人见大家都向她投出敬佩的目光,她越发的得意。不过面上并没流露出什么,冷哼一声又道:“事情如何处理,你们自己商议,我就不插手了。只是……”她凌厉地扫了大家一眼,“当初,杜浩然到府里来,你们为了家族利益,明知道我那月儿是一根筋的孩子,还要叫她去接近杜浩然,想要用她来拴住杜浩然。现在她落到这个地步,又何尝不是你们造成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她不顾廉耻?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她现在变成这样,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想要找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是千难万难。我只提出一个条件,那就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那杜浩然带回来,让他跟月儿成亲!”
这一回聂如海没有说话,瞥了聂仲昆一眼,便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喝茶。这祸事是大房那支招惹回来的,还是由聂仲昆自己去头痛吧。
屋子里一阵沉默。
聂老夫人一见这样子就光火了:“怎么了?你们都哑巴了?我刚才的话你们都没听见?二皇子那边的人你们说招惹不起,倒也罢了。现在叫你们带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小子回来,你们还跟我装聋作哑?仲昆,月儿还是不是你女儿?博文,你是怎么当哥哥的?我刚才的话,你们听见没有?”
“娘,事情不如您想象的那么简单。”聂仲昆开口了。
“怎么不简单法?说!”聂老夫人面沉如水。
“自打杜浩然跟他师父出现在南山镇时,我们怀疑过他的身份。虽然他师父说是从小把他捡来的,但他身上怎么会有一种军人的气质?而且知识广博,头脑聪明,处事不卑不亢,一举一动都俱有大家风范。当时还拿过许多事情去试他,只是这小子很聪明,一直就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当时我们就已经想把他师徒两人控制在手里了,他师父去京城时,我们就想把他给半路截下,到时杜浩然不听话了,也好拿这老头子来威逼他,却不想那老头儿狡猾之极,半道上竟然摆了季昆一道,溜得无影无踪,最后被人发现的时候已是京城的铁槛寺里了。”
聂仲昆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了聂老夫人一眼:“娘,您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也知道铁槛寺是什么地方,那不光是皇家寺庙,里面的僧人还身负武功。杜浩然的师父在那里住着,日子过得不错,似乎还跟主持交情很好的样子,我们哪里还敢动他?进而也更怀疑这师徒两人的身份。只是这半年来,他们师徒两人都没有什么动静了,一南一北的日子过得挺安然,而且似乎根本不知道我们打过他们主意似的,那老头儿到了京城,就托人给杜浩然来了信,告诉他落脚的地方,杜浩然也时不时地托咱们给他师父去信。但就在这平静之中,本身就透露出许多不平常:照理说,老头儿半道上能摆脱我们,那他就应该知道了我们要劫他之事。但他却什么都不说,仍由杜浩然继续留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到现在,他们就再也没有动静。”
聂老夫人哼了一声:“说了这么多,你们不是还没确定杜浩然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吗?只不过是他师父跟铁槛寺的人有些交情,这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不要你们把杜浩然杀了,只是把他捉来,让他跟月儿成亲。就算那老头儿知道了又怎么的?我堂堂聂家的嫡女便是连皇亲国戚都配得,难道还配不上一个会赌石的流浪小子?”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