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琢跟着他进了屋子,发现这里不过是两室一厅。而且厅特别窄,应该是很早以前建的那种老房子。屋里的摆设陈旧而简单,一个破木桌,上面摆放着一台十八寸的电视机,旁边还零碎地放着一些杯子等生活用具。除此之外,就是几张简陋的小板凳,还有一张大概是用来吃饭的小木桌。
“坐吧。”老头儿拿起电视机旁那颜色有些发黄的玻璃杯,给叶琢倒了一杯水。
“谢谢。”叶琢接过,随手放到了桌上。
她见老头儿也坐了下来,并没有出去叫人的打算,心里忽然有些感觉不妙,问道:“杜浩然呢?”
老头儿也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火默默地抽了几口。
一股白色的气体冉冉上升,然后在这间面积不大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叶琢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愣了一愣,一个荒谬的想法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杜浩然在古代,因为怀念现代的生活,曾寻到了一种植物,他把它叫做“烟草”。这种烟草的叶片烘干后切成细丝,用纸卷起来,可以当做“烟”抽。所以杜浩然身上,总会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这个味道,她闻了四十几年。
现在,她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而且,这老头儿虽然穷困潦倒,但举手抬足之间,却有一种叱咤风云的凛然大气,这是杜浩然身上独有的气质。
她盯着老头儿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迅速地掏出手机,便往电视上广告的那个号码拔了过去。
“叮当当……”一阵音乐从老头儿的口袋里传了出来。
“浩然,你是浩然?”她惊叫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慢慢地从口袋里将手机拿出来,按了一个键,把它挂断。
“浩然,你这是穿越到了这具身体身上?”叶琢满脸惊喜地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
她此时心里只有惊喜,没有丝毫别的感觉。她早已忘了自己穿成了妙龄少女。
要知道,杜浩然在古代,已有差不多七十岁了,而且身体上的旧伤折磨了他好几年,最后被御医下了论断。活不过几天了。而眼前的这个老头儿,年纪不过五十多岁,看样子身体很是硬朗。再活个二、三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他们成功穿越了,杜浩然活了下来,两人还能在一起度过二、三十年的时光,这所有的一切让叶琢都喜出望外。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至于老少差距,穷富差距,她就算想起来,也丝毫不在意。
上辈子,杜浩然为她遮风挡雨,除了给她一辈子的细心呵护。还一辈子对她忠贞为渝,就算后来大公主心生怀疑,送了一些美艳的女人去勾引杜浩然。也被杜浩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对她的好,不知羡煞大周国的多少女人。他们之间感情,如同一坛老酒,经过岁月沉淀,越来越醇香。这又岂是年龄、贫富这些虚浮的外物所能冲淡和破坏的?
胳膊被叶琢一握。老头儿的身体震了一震。他似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她的手,站直身体。移开了好几步。
在叶琢的意识里,他们两人在这人海茫茫寻到之后,相见时一定会紧紧拥抱,有说不尽的喜悦,诉不尽的衷肠。她完全没想到老头儿竟然会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她望着空空的手掌,呆了一呆,转过头去望着老头儿:“浩然你……”心里的感情十分复杂。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老头儿忽然开口。
叶琢恍然。她以为杜浩然这是看到她年轻的外表和身上的名牌,有了某些顾虑和想法。
“我这身体,名叫叶韵,是魔都嘉碧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凝视着老头儿,正色道:“浩然,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丈夫,是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二十一世纪的唯一依靠。你不会不要我吧?我穿越到这身体上,可没有她的记忆。我不懂用手机,连坐电梯都不会。要不是有人正好开了电视,又带我过来,我根本不就知道如何找你。难道你就忍心让我孤零零地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生活,然后被人当成妖怪烧死?”
两人生活了一辈子,她知道他的个性。只要她这么一说,他一定会心疼到了极点,然后冲撞一切梏桎,再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
老头儿听了她这话,神色微变,定定地盯着叶琢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嫌弃我又老又穷?”
叶琢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伸出手就要抱住他。老头连退几步,避开了她的触碰:“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傻瓜,自然不会!”叶琢嗔了他一眼,“难道我穿越到老太太身上,而你成了小伙子,你就不理我了吗?”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想起这种可能性,她就害怕。如果真是那样,她真比死还难受。她一定会离杜浩然远远的,不愿意拖累他,耽误他这辈子的幸福。
如此一想,她就更能理解杜浩然此时的心情了。对于他怪异的种种举动,也没了一丝的责怪。
造化弄人,且为之奈何?
“这么说,就算我让你跟我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你也愿意?”老头儿盯着她,又问。
叶琢点了点头:“自然。”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老头儿好像仍然对她说的话持怀疑态度似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对叶琢扬了扬。
叶琢看着他手中的身份证,想了想,打开自己手中的提包,从钱夹里翻出一张身份证来,看了看,问老头儿:“是这个吧?”见老头儿点点头,她便道。“那走吧。”率先出了门。
她想,只要她跟杜浩然去民政局登记了,杜浩然就安心了,再不会疑神疑鬼。凭着她的雕刻手艺和他的赌石技能,过上好日子并不是难事。
不过叶琢虽然穿越到了现代,脑子里还时常晕乎乎的,却还留着些许精明。为了不被骗婚,她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还记得在大周,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吗?”
“南山镇外的广能寺。”老头儿答道。
听得这话。叶琢一喜,又问:“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杜妍。”
听到这两个字,叶琢便已深信不疑了。她欢喜地跟着老头儿身边。走了出去,一如在古代的时候一样。
袁文轩见叶琢从屋子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个老头儿,心下一松,从车上下来。对叶琢笑道:“小韵,事情办好了?”又看着老头儿微笑着问,“这位是……”
叶琢有些尴尬,不知应该如何介绍老头儿。
老头儿打量了袁文轩一下,微微颔首:“我姓杜。”说着极熟练地打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吩咐道,“送我们去一趟民政局。”
那自然而然的态度,和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威严。极有上位者的风范。
袁文轩愣了一愣,望着关闭的车门若有所思。
“文轩哥,又要麻烦你一趟。”叶琢有些歉意地对袁文轩道。
她这就跟杜浩然去民政局登记了,袁家和叶家知道后,还不知会刮起一场怎样的风暴。她虽然不是真正的叶韵。但对于袁文轩和叶父,心里还是极内疚的。
“没事。举手之劳。”袁文轩笑道,转身上了车。看叶琢没有坐到他身边的副座上,而坐到了后排老头儿的身边,他也没多想,发动车子缓缓往工厂大门方向驶去。
虽然老头儿告诉他要去民政局,凭袁文轩对叶韵的了解,再加上一老一少两人巨大的差距,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如果他要知道叶琢跟这老头去民政局是要去登记结婚,非得再出一次车祸不可。
这郊外的工厂是县属管辖,在老头儿的指点下,车辆很快就在县政府旁边的一处大楼前停了下来。
“麻烦你在这等会儿,我们去办点事。”叶琢对袁文轩笑道。
“去吧。”袁文轩点点头。原先叶琢想要私自出门,又不跟他说清楚寻什么人,到了工厂里又不让他进门,袁文轩还以为她有了别的想法。可此时看到姓杜的老头儿,他的疑虑反而取消了。因为怎么看,叶韵和这老头儿也不可能产生情感上的纠葛。
叶琢找到杜浩然,心里安定。她也不多言,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感情不会因任何外因而改变。进到民政局,她照着指示牌往前走,快步走到了登记结婚证的办公区域。
“你好,我们办理结婚手续。”她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进去。
工作人员抬起头来,接过身份证,忽然扫了叶琢身后一眼,道:“办理结婚手续?就你一人?”
叶琢转过头来一看,却发现老头儿不见了人影。
“这……”她惊怒地急急转身,就要往外跑。
“哎,你的身份证。”工作人员在后面叫道。
叶琢只得回转身来去拿身份证。待她出了民政局大楼时,却看到马路上空空如也,只有袁文轩那辆路虎还停在那里。而袁文轩正站在车旁,满脸惊异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文轩哥,你可看到杜……那姓杜的老头儿?”叶琢问道。
袁文轩抬起头,表情极为复杂地将手中的请柬扬了扬:“杜将军刚才离开了,将这个东西交给了我,说让我今晚跟你一起去。”
”杜将军?”叶琢一怔,一把抢过请柬,急急往上面看去。
“这是杜家举办的宴会请柬。”袁文轩不安地道,“小韵,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那是杜将军?我差点就失礼了。”
“杜将军?”叶琢抬起头,看向袁文轩。那请柬上不过是写着今晚在哪个酒楼里宴请,除此之外,她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倒不如问袁文轩的好。
“你知道杜将军是什么人吗?”知道也许晚上还能看到那姓杜的老头儿,叶琢的心倒也没那么焦急了。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袁文轩吃了一惊。
“我?”叶琢苦笑了一下,恳求地看着袁文轩,“你还是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好吗?求你了!”
“也好。”袁文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叫杜翔龙,是总参谋部的总参谋长。我父亲虽然在京城身份不低,但跟杜将军比起来,差的不只一个档次。”
“杜翔龙?”叶琢皱起了眉头。在叶韵的记忆里,这总参谋长似乎是很厉害的高官。
如果杜翔龙真的是杜浩然,她倒宁愿他是个小工厂那穷困潦倒的普通老头儿,而不是什么高官。
“他有妻子吗?”叶琢紧紧地盯着袁文轩,心里忽然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当然有。”袁文轩嘴里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将叶琢的心一下子击得粉碎,“他妻子是京城林家人,我母亲曾见过她一次。”
袁文轩并没有注意到叶琢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他还沉浸在遇见杜翔龙的亢奋之中:“他还有个儿子,在边境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变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五年。杜将军夫妇俩想了很多办法,可一直没有治好。这件事,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
“他儿子?在边境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叶琢忽然觉得一股新鲜的空气涌进了她窒息的胸口。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神情忡怔。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他醒过来了吗?”她忽然上前一把抓住袁文轩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袁文轩奇怪地看着叶琢,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失态。不过鉴于叶琢跟杜翔龙认识,他还是耐心地道:“我不知道。他儿子一直在军校里呆着,就算回家也很低调,从不在我们这圈子里混,我们都不认识他。至于他醒过来没有,应该是没醒吧?这么多年,杜将军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醒过来。”
“杜将军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叶琢的情绪仍然十分激动。
袁文轩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儿子变成植物人的事,还是因为杜将军夫妇俩到底寻医,我才听说的。其他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扬了扬手中的请柬,“今晚去参加宴会,你想知道什么,问问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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