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段奕飞伸手开了音响,蔡琴的歌声蓦地传出来,音量很大,他连忙调小,抱歉地对桑梓说:“欣欣总喜欢把音响开大。”
桑梓笑笑,没说话,静静地听歌。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
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蔡琴的声音,低沉醇厚,透着淡淡的沧桑,仿佛在桑梓面前拉伸出一幅幅画面:他们在清源湖边第一次牵手,在合欢树下第一次拥抱,她背不住单词,他板着脸教训她;她学不会三步上篮,气得他在球场上跳脚……
交往后的第一个寒假,他送她去车站,她一脚刚迈上火车,被他忽地拉下来,接着,他的吻从天而降,她瞪大眼睛,惊慌得尝不出味道,只记得他的睫毛好长、她的心跳声好大,还有火车的汽笛声真的好讨厌……还有那个下雪的清晨,她和他吵架,负气地转身就跑,他突然冲上来把她扛到肩上,任她又叫又打,一口咬上他的脖颈,然后,一切顺理成章……
而今,她与他并肩坐在狭小的车厢里,她知道他是他,他却不知道她是她;而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他,她也更不想再做他的她……
前面有车迎面驶来,明亮的车灯晃着她的眼睛,也把她从恍惚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察觉到段奕飞在看她,她扭头一笑:“没想到俞欣会喜欢蔡琴的歌。”
“她不喜欢,这首歌是我装的。”
“哦,怪不得。”往下是什么,她不想问。
段奕飞却想说:“嫂子,你认识桑梓多长时间了?”
多长时间,她活了多大,她就认识她多长时间!当然不能这么回答,桑梓做出思考状,然后说:“不到两年吧,我们交往得也不是很多。”
“哦,上次你说过,是在商场里她帮你付了钱。她就是这样,古道热肠的,又单纯又迷糊。”
“因为她太单纯,所以好骗是吗?”桑梓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是……”段奕飞脸上闪过窘迫,停顿一下才说,“是我对不起她,其实我也没想……算了,总之是我不对。”
段奕飞大概是从俞欣那里受了气,才记起了桑梓的好,不嫌太晚吗?桑梓懒得安慰他,扭头看窗外的风景,不再说话。
突然,车窗上映出奇怪的一幕,确切地说,她也不知道那一幕是映在窗上,还是在她脑子里。只是没有丝毫犹豫,她慌忙叫起来:“快调头!”
“调头?”段奕飞减了车速,却没立即调头,“你东西落在老宅了?”
“是爷爷,我想起他上楼时脸色不好,晚上没人照顾,怕有什么意外。”桑梓急急地说着,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站不住,但时间不等人。
“没关系吧,爷爷有刘婶照顾,老赵也在家里,况且还有秦姨和俞欣。”
“听我的,快调头!去看看,如果没事咱们再回来。”桑梓态度坚决,段奕飞脸上虽然猜疑,但还是打了转向,车子一个急转,又往来时的山路上开去。
一路上,桑梓不时地催促段奕飞,快点,再快点!她坐上段奕飞的车已经有十多分钟,再加上之走出来的那段距离,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老宅大门已经关上,他们按了好半天门铃,老赵才来开门,见是他们,十分奇怪:“帘幽,你们怎么回来了?”
“赵叔,爷爷还好吗?”桑梓急急地问。
“上楼后一直没下来,应该是睡下了。怎么了?”
“回头再跟您说,奕飞,快把车开到门口!”桑梓一边说,段奕飞一边启动了车子,眨眼间,到了门口,桑梓推开车门就往别墅里跑。
屋子里一片安静,大家都睡了。这安静让她心慌,她飞快地迈着步子,一步两个台阶地往楼上冲,在她身边,段奕飞的脚步紧紧跟着。
“爷爷!”
“爷爷,这是怎么了?”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床上,老人脸色青紫,呼吸十分急促,汗水成了流地往下淌,听见他们喊叫,眼皮似乎抬了抬,但到底没睁开眼睛。
“快打120!”桑梓一边命令,一边翻抽屉,如果爷爷平时心脏不好,房间里应该备有药,可是没有。
“咱们先送爷爷下山,半路上迎着救护车,这样能争取点时间。”这个时候,段奕飞比她冷静。
“好!”桑梓点点头,就要帮忙把老人掀到段奕飞的背上。
“不行,不能这样背着下去,得让他平躺。”
段奕飞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拉床上的被子,把被子铺到地上,两人轻轻地把老人移了上去。
这时老赵也跟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腿都软了:“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赵叔,快来搭把手。”
段奕飞这一叫,老赵才反应过来,忙跑上来帮忙,他和段奕飞各托着老人的头部和臀部,桑梓托着脚,几人迅速向楼下走去。
“你们怎么——哟,这是怎么了?爸、爸——”秦姨的声音尖细颤动,桑梓及时制止:“秦姨,快带上些钱,送爷爷去医院!”
“好,我去拿钱!”秦姨说着又往房间里跑去。
到楼下,把老人扶进段奕飞的车,桑梓蹲在一边照顾着,段奕飞迅速发动了车子,嘱咐老赵随后送秦姨过来。
车子一路飞驰,桑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他突然开始呕吐,呕吐物从嘴里喷溢出来,沿着嘴角往下淌。
“奕飞,爷爷吐了,怎么办?”
“帮他把呕吐物清出来,不能阻塞呼吸!”段奕飞果断地下令,油门踩到了底,似乎又有点担心,补充一句,“你行吗?”
“行!”桑梓一边答着,一边掰开爷爷的下巴,伸手往外掏,可随着掏,老人随着往外吐,她急得眼泪掉下来,往佛一下下掏出来的,都是老人生命的活力,等她掏空了,老人就离去了。
总算清干净,她拿起纸巾帮老人擦着嘴巴,却被下一个发现惊得一身冷汗:“奕飞,爷爷好像没有呼吸了!”
“给他做人工呼吸!会吗?”
“不会。”桑梓急得要哭出来。
“把爷爷的头往后仰,捏住鼻子往嘴里呼气,然后松开捏鼻子的手,大概每4秒钟做一次。要保证爷爷喉咙口没有呕吐物!”
段奕飞的话简洁明了,桑梓当即照做,尽管手抖得不像话,但还还是用力翻开老人的口唇,深吸一口气,把空气渡了进去。
“不要吹得太用力,呼气的时间比吹气时间稍长一点。”段奕飞在前面补充,桑梓一边听着,一边继续。
她手心里都是汗,听到自己的心呯呯地跳着,似乎把这心跳匀给爷爷一半,都还比正常的心跳快好几拍。
段奕飞的声音又从前面传来:“给他做胸外按压。把手放在他胸部中间,掌根贴着胸骨下段,双手重叠向下挤压再放松,节奏快一点,一分钟80次。”
“好!这样的速度行吗?”
桑梓边做边数着数,让段奕飞听。“再稍慢一点,嗯,就这样,压15次再人工呼吸两次,坚持不要停,医生应该快到了,爷爷会没事的。”段奕飞从后视镜里看着桑梓,给她打气。
桑梓点点头,全心地按着,手掌一下一下地按压,老人的胸口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她从没有这样地害怕死亡,包括她自己坠崖那次,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害怕。可是这次不同,每一秒都成了煎熬,他不知道死神对老人最终的宣判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拼尽全力与他争抢。哪怕握在手里的希望少之又少,甚至不足以把她掌心那些虚冷的汗烘干。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