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鑫拎着铺盖回当地县政府报道,当上了信访办的一名小科员。
信访办公室,按照老姓的说法,是“有冤屈有不平讨说法”的地方。群众有苦有难第一步都愿意找到这里来。
县里分配时,人事局打算让肖子鑫去水利局当技术员,正巧刘斌去人事局办事,这位信访办公室主任第一次见到肖子鑫的时候便显得十分喜欢他。这个小伙子个头挺高,身材匀称,仪表堂堂,口才还十分好。他认真翻了翻肖子鑫的档案,对他说:“你愿不愿意上我那去干,愿去,就跟我走。”
当时肖子鑫听着就动心了,除了老姓说的那样,他自己心里还加了一条,政府机关工作,可以不下乡去东奔西跑。
这样他毫不犹豫地当上了信访办公室的科员。
他的专业是水利,到信访办似乎稍欠名正言顺,幸而信访办公室缺人,而且他又遇到了一个当主任的刘斌,于是他有了今天。
第一天上班,看到政府门前一排一排闪亮的小轿车,闻着大楼里散出来的特有的政府机关气息,肖子鑫感到十分自豪,他决心做好这个工作。
刘主任说过,信访办是政府的窗口,是领导的耳目和喉舌,所以,一个人不管以前是学什么的,到了信访办就等于到了领导身边。
这个道理是不错的,不过肖子鑫认为它还不够,他的法学教授说过,国政治化的“法统”观念展的不完全,只强调道德、心理因素,忽视法律、程序的要素。因此除了大大小小政府部门的信访办公室,民间也有许许多多可敬的人努力着——老姓真正靠得住的是一整套法律制和他们自身越来越清晰的权利意识。
从这个角上看,信访办就是政府一个前沿阵地上冲锋陷阵,为姓鼓与吹,为民众呐与喊的重要部门。
肖子鑫到信访办干了半个月,就接待了十几个上访告状的人。
所有信访办公室的人之间有一种默契,没事坐办公室里的时候,无论聊闲天喝茶水看报纸,两眼都盯着大楼的大门,如果有上访的人进来,第一个现并且赶紧招呼一声“哎!注意,又来了一帮(或一个)”,便有人立即出去接待这些人。
大家以此来保持维护稳定缓解政府大楼里的工作秩序。
才干了不到一个月,肖子鑫就已经总结出了经验:要想工作出色,第一要勤快。凡是找政府上访告状的人大都是身有冤屈大难又状告无门的头姓,要想拦住他们就必须勤快,否则就会引起领导的不满,不知会生什么事。
第二要眼神尖,一个或一帮衣衫不整的人走上楼梯时再现他们,绝对已经晚了,他们会直接闯上二楼找市长或三楼找书记。
所以这就要提前看出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的企图。
比如一个或一帮人进门后东望西望,或者快步直奔楼梯的时候都要赶紧喊一声,人也随即出去。只有这两条还不够,还要会掌握没事“等待”时的驰张。
人的精神不可能长时间地绷紧,如果总是全神贯注,很快就会疲劳不堪,即使勉强支撑,一旦真来了上访的人,也会因为反应不及而被他们闯上楼去大吵大嚷。
正确的办法是,既要放松精神,又要高警惕——平时该聊天时聊天,该喝茶时喝茶,只是处处留点神,用眼睛余光注意着大门的动静。
接待了上访的人,他得快上前招呼,不管自己的心情怎么样,一定要让上访者感到信任。这里的诀窍就是必须让上访者精神放松。
上访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计划了很长时间的无奈行动,一下子被拦住,自然要喊冤叫屈。
何况政府大楼里的每一个门老姓眼里都是讨还公理的政府官员,如此上访者来到这里难免要战战兢兢。所以,和上访者交谈了解具体内容之后,就要让对方相信这里是“人民政府”,是老姓自己的政府。
另外,刘斌主任一个劲儿告诫肖子鑫,要避免对上访者讲“行”字,信访办公室的人绝不能说“行这事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而是要问“你有什么冤屈呵老乡?”
谈事的时候也是说“好我知道了,如果领导有时间我一定给你反映上去”。
因为“行”字让人联想到告状找对了衙门口,而“好”字则让上访者糊哩糊涂放松激动情绪:不过听听上访内容而已,能不能解决完全由着领导。
用“反映”是给上访者一种心理暗示:你的事马上就会上传到领导那里了。
碰上有经验的“上访专业户”,既死打烂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肖子鑫等人即要把上访者转给他们所称的“领导”,如隔壁办公室主任刘斌,由这个仍然说了不算的人去和上访者交谈周旋。
刘斌上访者面前只做两件事:接过来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上访材料,上访者便相信自己的冤枉已经“上达”,终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也就距离自己近了一步。
另一件事是拿出一张卡片,让上访者把姓名、地址、事由和电话号码(如果有的话)写上面。这个表填好之后,可以说是接待结束,刘斌便让上访者放心回去听结果。
刘斌是一个方脸浓眉,看起来十分正直的人。此时他的办公桌对面是一个尖脑袋小眼睛的退休老矿工,肖子鑫把他转到主任室之后便退到门外站着观看动静。
老矿工说他儿子被当地矿长的儿子杀害了,可凶手逃之夭夭,逍遥法外,可气的是凶手近竟大摇大摆地家里出来进去,没人抓没人管,他曾上访到公安部,说着“扑嗵”一声跪地上,老泪横流,直喊“青天”!
“领导啊!你是**的官,你要为俺们老姓作主呀!”这种情景刘斌早已习空见惯,急忙将老人扶起,看得门外站着的肖子鑫心里直翻腾,“主人”给“公仆”下跪磕头,这成什么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