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无非是几个处理办法:直接补充为兵员,充作苦力,还有一种就是杀掉。
靳东流也好,王双也罢,都不是第一次被俘。靳东流上次在汉中就险些被祭旗,如果不是魏霸和诸葛亮要用间长安,他早就死了。这次又被魏霸擒住,他已经不报什么生还的机会了。对他来说,投降的代价太大,不仅是名声受损,家人还会被牵连。对于一个寒门子弟来说,出了一个叛将,那就是家门不幸,其他人以后想要出人头地是难上加难 。
与投降相比,他宁可去死。之所以没有自杀,是他还不死心,他知道皇帝陛下派人到成都去了,要和蜀国谈判,既然是谈判,那就有可能交换俘虏。他还有活着回去的可能。
此时此刻,看着欢欣鼓舞的蜀国人,靳东流有些失落,和一直愤愤不平于败在魏霸手上的王双相比,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夏侯玄。
夏侯玄冲着靳东流比了个手势,然后就消失在人群中。
靳东流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从夏侯玄的那个手势上,他知道自己不至于屈辱的死去了。至于是被换回魏国,还是有其他的安排,他还不qīngchu。
王双耷拉着大脑袋,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魏霸没我高,力气没我大,为什么他能轻松的打败我?他没有看到夏侯玄,也没有注意到靳东流刹那间的喜悦和轻松。
俘虏没有入城。就在城外被分配完毕。靳东流和王双以及一百多魏军俘虏被领着绕城而过,渡过两条江,来到了城南的魏家庄园。
看到府第大门前的摆设,看到“魏府”那两个大字,靳东流忽然意识到,他又一次要和魏霸见面了。突然间,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五味杂陈。既有老友重逢的喜悦,又有无脸见故人的惭愧,更有一丝对魏霸的恼怒。
他们被人从侧门领了进去。来到一个演武场。气氛顿时一变。一路上走来,他们看到的是平静安祥的田园风光,看到的是辛勤劳作之余依然不忘高歌一曲的朴实农夫农妇,与粗犷厚重的北方相比。益州的民风偏于柔软。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妩媚。这些妩媚在不知不觉中冲淡了他们被俘而远离家乡的痛苦。
可是到了这个演武场,他们突然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杀气。
一百个武卒分成两组,各五十人。正在布阵厮杀。他们手里握的是没有开刃的武器,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凶悍,人数虽然不多,阵势却依然严谨。无数壮汉嘶吼着,向前猛打猛冲,兵器相碰,发出刺耳的声响,被打倒在地的人疼得连声惨叫,战斗却更加激liè。
炎炎盛夏,稍微动弹一下都会汗流浃背,可是这些人却全副武装,没有一个人有一点苟且之处。靳东流等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都大为震撼。如果蜀国的士卒都是这样训练出来的,那他们战无不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杀!”随着一个三旬zuoyou的壮汉冲到对方的将旗下,一刀“斩杀”了对方的队率,扯下了他围在脖子上的彩巾高高举起,一场激liè的战斗终于结束。得胜一方立刻欢呼起来,而失败的一方则沮丧的拽下头盔,耷拉着脑袋,不服气的嘀咕着、埋怨着。
“停!”随着一阵清脆的金锣声,旁边观战的将台上站起一个年轻人。他双手轻轻往下一按,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两个过来,其他人在场边休息。”年轻人挥挥手,下达了命令。
刚刚还杀得面红耳赤的武卒们“轰”的一声散开,三五成群的奔向演武场旁边的树荫。那里有数只大桶,用厚厚的被褥包裹着,见武卒们过去,立刻有人打开盖子,从里面舀出一杯杯绿色的水,倒进一个个杯子,递给武卒。武卒们接过来,举杯痛饮。
两个队率一边争论着,一边向指挥台走去。
靳东流看到了指挥台上的人,他认出那个年轻人正是魏霸。他也发现了指挥台上连一个遮阳的东西都没有,同样全副武装的魏霸就这么坐在台上,与所有的战士一起忍受着烈日的炙烤。
看到这一幕,靳东流怦然心动。
时间不长,那两个队率从台上走了进来,一边议论着,一边走向演武场旁边的树荫。魏霸重新出现在指挥台的边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疲惫不堪的俘虏们,眼神微微一缩,随即又笑了起来。
“靳兄,别来无恙?”魏霸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指挥台,大步向靳东流和王双走过来。靳东流还没说话,王双先吼了起来:“魏霸,我不服,我们再打过。”
“大个子,要打架,老子奉陪。”紧紧跟在魏霸身后的丁奉大喝一声:“但是你要是敢再无礼,老子马上一刀砍了你。”
“你算什么东西?”王双瞟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头的丁奉:“就凭你,哪是老子的对手,老子要和魏霸打。”
“你打赢他,我再给你机会。”魏霸摆摆手,连看都没看王双一眼:“场边有武器,轻的重的,长的短的,你随便挑。打赢他,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打输了,就给老子老实点。”
王双听了,眼睛一瞪:“当真?”
“屁话,老子骗你个龟儿干毬?”魏霸没好气的瞪了王双一眼:“去不去,不去现在就送你去挖土。”
“去,孙子才不去。”王双往手心唾了一口唾沫,大步走到场边,挑了一口刀,一面大盾,大步向场上走去。魏霸也不看他,只是盯着靳东流上下打量了片刻:“靳兄,一路辛苦?”
靳东流撇了撇嘴:“败军之将,不死已是幸事,岂敢怕苦?”
“那靳兄怕死吗?”
靳东流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既然靳兄不怕,那就好办了。”魏霸招招手,魏兴立刻拿过一张纸来。魏霸接过来看了一眼,递给靳东流:“两个选择:一,把你的家人接过来,从此跟着我建功立业。二,回魏国去种地。司马懿虽然有肚量,可是我相信他不是秦襄公,大概不会第三次起用你这个败军之将。”
靳东流依然表示鄙夷,可是当他看到手中的那张纸时,他突然呆住了。他抬起头,看了魏霸一眼,随即又重新读了一遍,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赦令?”
“对,你没看错。”魏霸点点头:“你,还有那个傻大个,以及胡遵、郭淮等人都有赦免之列。不过,他们没有你这样的选择,要么投降,要么死。”
靳东流愣了一下,略带讥讽的笑道:“东流何德何能,居然得到魏参军另眼相看?”
魏霸笑笑:“第一,我现在不是参军了,我只是魏家的少主,目前主持魏家的外部事务。第二,之所以对你另眼相看,是因为我欠你一份人情。”
靳东流迟疑半晌,长叹一声。“我屡次败在你手下,还能有什么用?”
“你败给我,并不丢人。”魏霸大笑道:“败在我手下的人多了,你不过是第一个罢了,却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他顿了顿,又道:“我很佩服靳兄的用兵章法,我想请你暂时做我魏家武卒的阵法教练。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就一起率领这样的战士上阵。”
靳东流顺着魏霸的手,看向那些正在谈笑风生的武卒,心里升起一股热流。如果能率领这样强悍的战士,又有什么样的敌人可以挡住他建功立业的道路?
靳东流正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却听到演武场上怪叫连连,他定睛一看,只见王双两手空空,被手舞长矛的丁奉逼得左躲右闪,扭腰摆胯,不像是在生死决斗,倒像是一只猛兽在丁奉的指挥下笨拙的翩翩起舞。
“这……”靳东流目瞪口呆。王双身大力不亏,就算是旅途劳顿,也不至于被人戏耍成这样吧?
“没什么。”魏霸似乎早有预料,淡淡的说道:“王双空有一身蛮力,却未明发劲之道,更不懂以柔克刚,圆融无滞之理,欺负欺负普通士卒没问题,可是遇到深明拳理的高手,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只要稍加锤炼,去了他那一身拙力,他就是一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悍将。”
魏霸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场中,抬手叫停。丁奉应声收矛,喜滋滋的拄矛而立,一边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说道:“少主,我终于明白一点圆劲的妙处了。”
“嗯,眼看千遍,不如手过一遍。你现在对自己有信心了吧?”
“是,多谢少主指点。”丁奉躬身行礼。
“你呢,傻大个,想不想学点真正的武技?”
王双一肚子怨气,一心想把丁奉打得鼻青眼肿,然后恢复自由身,回老家去。他万万没想到丁奉手里的长矛会这么溜滑,他的力气虽大,却沾不到丁奉的边,反倒被丁奉轻而易举的击飞了他的武器。他越是用力,反而越是被动,最后被丁奉耍得团团转,转得头晕眼花,四脚酸软,大受打击。原本的雄心壮志,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他对这种诡异的武技又恨又怕,此刻听到魏霸的话,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瞪起眼睛大吼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才不会投降你这种只会耍诡计的小人呢。你让他不要躲,我们再打过,战场上厮杀哪有像他这样跳来跳去的,你当耍猴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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