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昊带着士兵和告状的农民扬长而去,曾奉先、赵华以及被打落了牙齿的曾贵肃立在地头恭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为止。
“他娘的,真是小人得志,看把他猖狂的!”曾奉先恨恨地骂道。
“毛都没长齐,官威还挺大的。”赵华也跟着嘀咕道。
“老赵,你看这姓苏的是要动真的,还是耍耍威风就算了?”曾奉先对赵华问道。
赵华摇摇头,道:“我还真有点看不透他。初来的时候待人还挺客气,我还以为就是来走走过场的,谁知道他还真敢动手。你看曾贵的脸,被他的人打成什么样了。”
曾奉先回头去看曾贵,看到他的脸果然已经肿得像猪脸一般了。曾贵捂着腮帮子,哼哼叽叽地说道:“我是怕给老爷惹事,要不,那黑大个还能是我的对手吗。”
曾奉先知道曾贵也就是挨了打,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看熊民范那个头,三个曾贵也不是他的对手。曾奉先摇摇头,说了声:“回去以后,自己到账房那里支5钱银子,寻个郎中看看。”
“谢老爷。”曾贵应道。
曾奉先又回过头对赵华说道:“老赵,这胡林今天挖出一个暗桩来,能不能算数啊?万一这姓苏的拿着这个生事,我当如何是好?”
赵华摇摇头道:“这暗桩没有写在地契上,算不了数。若是姓苏的敢来硬的,谭知县那边,也不是好说话的。别看他是个六品,谭知县未必就会怕了他。”
“这家伙年纪轻轻就是六品了,是不是朝中有人啊?”曾奉先问道。
赵华只是一个县衙里的衙役,对于苏昊的来历、背景之类,根本没什么了解。他说道:“这个倒没听人说起过,这样吧,曾翁,你这段时间还是低调一些,别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曾奉先道:“我明白了,老赵,走吧,到家里去喝几盅,怯怯寒。”
“唉,改日吧。”赵华情绪有些低落地说道,“我还得赶紧回县城去向谭知县禀报一声,谁知道这位苏大人想干什么呀。”
听赵华说不去家里喝酒,曾奉先也不勉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了赵华手里。赵华假意推辞了一下,然后便收下银子,匆匆地赶回县城去了。
看着赵华也走远了,曾奉先对曾贵问道:“曾贵,你脸上感觉如何,能不能出门?”
曾贵道:“能,老爷,您要我去哪?”
曾奉先道:“如果你能出门,那就去一趟伍家沟,找一趟庞大当家的,跟他说近日等我的消息,没准我有点活要请他帮忙。”
听到曾奉先的话,曾贵吓得一哆嗦。曾奉先说的这个庞大当家的,名叫庞登魁,是当地的一个土匪头子,手底下有百来名喽罗。曾奉先在安东县强取豪夺,有时候也会遇上反抗的,这个时候,曾奉先就会请庞登魁前来摆平,有时候是把事主暴打一顿,有时候就是直接杀人放火了。
现在苏昊前来查曾奉先霸占胡林家土地的事情,曾奉先让曾贵去联系庞登魁,这岂不意味着曾奉先想对苏昊动粗了?曾家平时欺压几个农民也就罢了,就算勾结土匪杀了人,事后给苦主的家里扔几两银子,再恐吓一番,也足够让他们不闹腾了。可是,要对一名六品的朝廷命官下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老爷,这苏老爷可是官差啊。”曾贵忍不住提醒道。
“官差怎么啦?”曾奉先眼睛一瞪,“官差遇上了强人,与我何干?姓苏的如果不识相,要砸我的锅,我就和他不共戴天。”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伍家沟。”曾贵应道。
不提曾奉先在那里准备对付苏昊的手段,只说苏昊带着众人离开桑园庄,回到了潮河镇上的客栈。苏昊从淮安府带来的那些告状农民此前都被安置在客栈里等候,见苏昊等人回来,他们呼拉一下围了上来,有性急者便向胡林打听道:“怎么样,胡兄弟,苏大人替你做主要回来田地没有?”
胡林抬头看看苏昊,欲言又止,只是长叹了一声,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这……”农民们全都愣住了,他们本以为知府老爷派了一个六品京官带他们来打官司,那肯定是马到成功的。谁知道这个六品京官如此不靠谱,连八亩土地都讨不回来,照这个样子,那大家的土地又有什么希望能够讨回来呢。
苏昊看着大家的表情,笑了笑,说道:“各位乡亲,大家不要急。本官今天随着胡大哥到桑园庄去,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探探几方的口风。打官司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人证物证齐全,现在对方玩了花招,毁了物证,本官也不能凭着一张嘴就替大家做主,这是有违朝廷法制的。
大家放心,你们的事情,本官一定会管到底的,只是现在该如何去解开这个结,还要容本官再想一想,希望大家相信本官,与本官精诚合作。”
“老爷,我们都相信你!”包括胡林在内,所有的农民都跪下来了,对着苏昊连连磕头。苏昊赶紧以手相搀,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又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随着苏昊一起去桑园庄的勘舆营士兵们也分头回房休息去了,苏昊走回自己的房间,回头一看,发现周汝员也跟了进来。
“老周,你今天随我一起去桑园庄,情况你都看到了,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苏昊在椅子上坐下,随手给周汝员也指了个座位,然后问道。
周汝员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下,他看了看门外,确信没有闲杂人等,这才小声问道:“大人,这胡林之事,不知大人是如何想的。”
苏昊没好气地说道:“周汝员,是我先问你好不好,怎么你反过来问我了?我们谁是谁的幕僚啊?”
周汝员连忙道:“不是不是,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问,对于胡林一事,大人是真的想管,还是……”
“你是问,我是不是只想走走过场?”苏昊问道。
周汝员不吭声,默认了苏昊的猜测。
苏昊道:“老周,你跟我的时间不长,对我不了解,有些疑问也是正常,我不怪你。不过,我告诉你,我苏昊做事,从不阳奉阴违,我既是带着这些农民出来,自然是要为他们讨个公道。这朗朗乾坤,岂容豪强如此嚣张。我现在只是找不到一个好办法能够替胡林讨回土地,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就是。”
周汝员点了点头,说道:“要替这胡林讨回土地,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属下担心此法太猛,使出来会对大人不利。”
“你真有办法?”苏昊有些觉得意外。今天在现场,他仔细琢磨过这件事情,也想到了一些办法。比如说,曾奉先把老槐树弄倒了,但树根还是在的,根据树根的位置,还原老槐树的位置,并不困难。但这样的办法缺陷在于容易导致扯皮,到时候如果曾奉先一口咬定说这树根不是老槐树的,安东县的官吏们再来搅搅局,自己势必陷入苦战。苏昊不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战斗,所以没有把这个办法说出来。
在自己想不出好办法的情况,眼前这个周汝员居然说办法不是没有,而且办法还挺猛,会给自己带来不利影响,苏昊忍不住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办法了。
“大人,这胡林家的土地到底在什么位置,其实已经是无法查证了。地契上注明的方位物都因水而毁,就算大人能够还原回来,只怕那个曾员外也不会承认,若是再打官司,只怕又是一场糊涂官司。”周汝员说道。
苏昊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也正是我没有去还原现场的原因。”
周汝员道:“其实胡林想要的,也并非就是他原来那八亩地,若是我们能够另外给他补上八亩上田,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大人说,是不是这样?”
“这当然。”苏昊道,“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八亩田,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上哪找八亩田赔给他?”
周汝员笑道:“大人,你想想看,这曾奉先占了胡林家的八亩田,他自家的田亩数不就对不上了吗?咱们只要把曾奉先家的地契拿出来算一算,再让人测一下他现在的地界之内有多少亩地,两者必定有差距,这差出来的部分,如果他无法解释,那就证明是胡林家的了。”
“这测量土地,倒是不难。”苏昊皱着眉头说道,他手上的勘舆营最擅长的就是搞测量,测一测曾奉先家有多少亩地,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就算把面积测出来了,难道曾奉先就不能耍赖吗?他完全可以说地契上写的面积不真实,一切要以他家土地的边界来确定。
听苏昊说出这个担心,周汝员说道:“大人,我们要的就是让曾奉先这样说。他如果这样说,咱们就可以去查他家的税契,隐瞒土地面积不交税,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到时候,大人要治他的罪,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样也行?”苏昊瞪圆了眼睛,对周汝员不禁崇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