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章襄的威胁,苏昊笑了,他说道:“章襄,本官既然要查你,自然就会把该查的事情都查到。你为了自保,每次督建河堤的时候,都会命亲信在河堤上做一些手脚。如果你平安无事,那么到汛期的时候,你就会让人重点看守这些动过手脚的河段,甚至提前把问题消除掉。万一你被查办了,无人知道这些毛病在什么地方,汛期的时候就可能出现管涌、坍塌一类的重大险情,直接威胁周围数十万百姓的安全,是这样吗?”
“你知道便好!”章襄得意地笑道,“我告诉你苏昊,我是一个粗人,我这条烂命不值几个钱。但如果河堤出现管涌、溃堤,死掉几十万百姓,你就不是丢一顶官帽的问题,而是会被杀头的。我敢赌,你不会拿你自己的命来拼我这条命的!”
“你他**无耻!”苏昊真真正正地恼了,他抡圆了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章襄的脸上。
如果章襄仅仅是贪腐,苏昊也就是公事公办地把他揪出来,绳之以法即可。正如章襄所说,这大明天下的贪官多如牛毛,他一个小小的苏昊能查得过来吗?但章襄刚才这番话,已经是没有了人性,他居然敢拿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来给作为砝码,这是赤luo裸的绑架,而且是丧尽天良的绑架。
苏昊这两年从未中断身体锻炼,这一巴掌下去,章襄的两颗槽牙都被扇掉了,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他有待起身还击,却被熊民范牢牢地按住。他挣了几下,终于明白自己早已落入对方的罗网,对方手下有兵,自己要跟对方动武是绝无胜算的。
“姓苏的,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明年汛期,你就等着去给淮安府那些贱民收尸吧!”章襄疯狂地喊道。
“说出你做手脚的河段,我可以向朝廷申请只杀你一人,你家人只处流放即可。”苏昊说道。
“休想!”章襄喊道。
“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否则你会被凌迟。”苏昊继续说道。
“有种你现在就宰了我,20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章襄狂叫道,他已经豁出去了,与苏昊闹到这个程度,他觉得就算自己把做的那些手脚供出来,也难逃一死,何不多拉一些人垫背。
“呯!”
只听得一声枪响,整个大堂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只见苏昊手里攥着一支燧发枪,枪口还在冒着轻烟。章襄已经从凳子滚到地上去了,抱着一条腿嗷嗷直叫。
“想死,没那么容易。”苏昊轻蔑地说道,他向熊民范做了个手势,道:“把他拉下去,你们能想到的折腾人的法子,全给他用上,但不许那么容易就把他玩死了。实在想不出来,让周举人查查古书,看看古人有什么先进经验。”
“好咧!”熊民范答应一声,拖起章襄的一只脚,就往大堂外走,章襄一路哭嚎着,鲜血流了满地。
“你们几位呢。”苏昊提着枪,又走到张官莲和李士柏的面前。
“苏主事饶命,我们都说,我们都说啊!”
看到章襄的惨状,又听到苏昊下的命令,其他的工部吏员们早就吓尿了。谁说这个主事是菜鸟来着,谁说他是书生来着,天地良心,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有这么狠毒的吗?
“一个一个给我带下去,让他们把他们的罪行写清楚,包括在河道工程上做过哪些手脚。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跟他们说清楚。”苏昊对一旁的士兵们交代道。
贪赃的吏员们都被带下去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陈观鱼走到苏昊面前,笑着说道:“东主,你消消气,其实章襄在河堤上做的那些手脚,我们在审讯他手下那些皂隶的时候,都已经问清楚了,绝对不会留下什么隐患的。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苏昊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是否还良心未泯。现在这样也好,正好给了我一个收拾他的理由。老陈,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恨一个人的时候,要说食其肉、寢其皮,我刚才看章襄的感觉,就是如此。”
“为一己之私,以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相要挟,这样的人的确该食肉寢皮。”程仪放下笔,走到苏昊面前,带着恨意说道。
苏昊笑道:“程姑娘,对不起啊,刚才这一幕有点太血腥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看。”
“苏大人且慢向程仪道歉,别忘了韩小姐也在屏风后旁听呢。”程仪提醒道。
“是了是了,我一生气,全忘了。”苏昊连忙往屏风后面跑,只见韩倩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面前是一滩呕吐物。原来,她听说苏昊要办案,专程跑来旁听,结果苏昊狂怒之下开枪打伤章襄,血流满地,把小姑娘给恶心坏了。
“倩儿,没事吧?来来来,到我这来。”苏昊伸手去拉韩倩的手,把她从屏风后面引出来。韩倩走出屏风,抬眼一看,只见陈观鱼、周汝员、程仪以及旁边侍立的亲兵都在看着自己。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和苏昊的手牵在一起,不禁大窘,飞速地把手抽了回去,脸早红得像火一样了。
“看什么看!本官和夫人亲热一下,你们也要围观吗!”苏昊知道这种事是不能躲的,索性瞪着眼睛对众人呵斥道。他与韩倩的婚事是万历亲自下旨赐婚的,他说韩倩是夫人,倒也不算超前。
众人哄笑着跑开了,程仪正打算走,却被韩倩一把拉住。这样尴尬的场景,韩倩可不想单独面对苏昊。
“走吧,二位,到本官的后堂去叙叙。”苏昊向韩倩和程仪二人发出了邀请。
三个人来到后堂,分别坐下。因为程仪算是韩倩的小姐妹,所以大家也没分宾主尊卑的位次,而是平等地对面而坐。
“程姐姐,你是哪天来淮安的,怎么也告诉我一声?”韩倩对程仪问道。
程仪道:“我到淮安已有半月了,是苏大人叫我来的,一来就跟着陈道长他们在算账,没得一点闲时。”
“你是从丰城来的吗?”韩倩问道。
“我是从无锡来的。”程仪道。
韩倩奇怪地问道:“你去无锡干什么?”
程仪脸色有些黯然,说道:“我弟弟程栋去年中举之后,就说要外出游学,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我怕他年纪太小,不会照顾自己,所以就向苏大人辞了在丰城的差事,陪着他出来,游历了几个地方。前些日子,无锡这边有朋友邀他,所以我也随他到了无锡。后来,他说朋友们都没有带家眷的,他带个姐姐在边上,惹人笑话……”
“这……”韩倩不知说什么好了,程栋这个人的德行,她是有所了解的。从程仪语焉不详的叙述中,她能够猜出,肯定是程栋觉得这个姐姐在边上碍事,所以就把程仪给赶走了。他也不想想,程仪熬到20出头还没有嫁人,全是为了这个弟弟,此时跟着弟弟出来,也不是为了享弟弟的福,而是为了给他洗衣做饭。就算其他的书生都是单身在外,程栋也该体谅一下姐姐的心情吧?
但这种事情涉及到的是人家姐弟之情,韩倩又能说啥呢?再说,程栋曾经与苏昊为敌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韩倩作为苏昊的未婚妻,也不便就程栋的事情发表议论。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又何苦多事?”苏昊冷笑着对程仪说道。
程仪低下头道:“我只是不放心他,他性子太烈,考上举人之后,又添了几分傲气,我怕他吃亏。”
苏昊道:“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你又能管得了什么呢?程仪,慢说他还只是你弟弟,就算是你儿子,你难道能管他一辈子?”
程仪眼眶有些红,低头不语。
苏昊道:“程仪,程栋现在有举人功名,走到哪也饿不着他,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我倒是觉得,你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我……我有什么事情啊?”程仪脸红了,说明其实她是听得懂苏昊的意思的。
苏昊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留在淮安府,让府尊大人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你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程仪摇摇头道:“程仪现在还不打算考虑此事,苏大人如不弃,程仪希望能够留在苏大人手下,做个会计。苏大人的事业越做越大,也需要有个算账的人。”
“改之,程姐姐既然这样说,你就把她留下吧。”韩倩说道,她现在与苏昊有婚约,但又未成婚,如何称呼苏昊是个难题。再叫苏公子显得有些生份,叫苏郎或者夫君又太早,所以只能称呼苏昊的表字,这倒也是可以的。这也就是韩倩和苏昊之间会存在这样的问题,别人家夫妻成婚之前,根本就没有见面聊天的机会,所以也就没有这样的麻烦了。
苏昊现在也真是人才缺乏,程仪愿意到他手下来做事,他当然欢迎。勘舆营日后要扩大,青年才俊也不会少,到时候没准就能替程仪找到一个合适郎君了。
“程仪,那你就留下吧,到我勘舆营中当一名薄记官。我这营中有一个绣工局,是由女兵组成的,你平时和她们吃住在一起就好了。”苏昊说道。
“多谢苏大人。”程仪站起身,向苏昊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