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到自家楼前,远远就看到王宁家食杂店的门口摆着块小黑板,一个街坊老头半蹲在小黑板前,正仔细看着上面写的东西。
这块小黑板是小时候我妈从学校拿回来教我和王宁俩认字用的东西,现在看来都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从两年前我俩上小学开始它就退役了,也不知道老王从哪把它找出来的。
走近一看,嘿,不错啊,我昨天刚把这招点给老王,人家今天就用上了!酱油、食盐让利惠客,仅限本周,很好,非常好,老王很厉害,懂得举一反三!
王宁回家写作业去了,我倒不用写这个,有点无债一身轻的感觉。回到家后先仔细洗了洗手,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脸上有几处明显的油墨痕迹,先不能洗,得留着晚上给我爸我妈看呢。
闲也闲着,先淘了些米,扔进电饭锅里暂且泡着,之后打扫了一下厨房的卫生,我爸我妈工作忙,以前都只能在周末才抽出时间来认真打扫卫生,现在我“开窍”了,替他们分担点劳动也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
我爸到家的时候,电饭锅里的米饭刚熟,我正用饭铲翻松呢,见儿子帮家里做饭,并且还很成功的样子,我爸那叫一个欣慰,干脆把我留在厨房,手把手教我炒菜。
菜炒好上桌,我妈也回来了,一家三口围坐饭桌聊天开饭,听说今天的米饭是我独自做的,我妈夸了几句,摸了我脸蛋一下以示褒奖,巧了,正好摸到一处油墨上,给我抹了个花脸。
“这什么呀?”我妈奇怪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的脸问。
我假作不知,心中暗笑,我爸有时候真是个马大哈,和我一起在厨房转悠了半小时,愣是没发现他儿子脸上的黑印子,这回好,我妈摸了一手,省得我在饭桌上提起了。
两口子研究着我妈手上黑色的东西,我假装刚想起来,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这是油墨,放学后我帮老师印卷子来着,肯定是那时候不小心弄到脸上去的!”
见是这么回事,我妈哭笑不得的说:“这孩子!干活毛手毛脚的,印个卷子把油墨都弄脸上了,快去洗洗!”
娘俩进厨房一个洗脸一个洗手,不大一会儿弄完了,又重回客厅坐到了饭桌前。
时机刚好,我先问我妈:“妈,听说你们学校有台影印机,印东西的时候一按开关,机器自动就把卷子印好吐出来了,不用人工一张一张的印?”
我妈嗯了一声,我马上做出惊奇的表情:“那么厉害呀,那你们印卷子的时候可省事多了,只要刻一张蜡纸就行了吧!”
“不用蜡纸。”我妈摇头说:“只要先写一张卷子就行,写出来的什么样,机器印出来的就什么样了。”
“我们学校要是也有一台就好了!”我说。
我妈笑着摇头说:“哪是那么容易就有的,那机器可是进口货,贵着呢,全市只有五所学校里面有,我们平时都不怎么舍得用它的。”
我面带惋惜的哦了一声,表情呈不甘心状,转头又问我爸:“爸,你们单位平时都印什么呀,我们学生用的卷子能不能印呢?”
我爸的表情和我妈如出一辙,也是笑着摇头说:“你不懂,我们的设备只能印一些量大的东西,没有五千张以上,开机成本是很大的,你们那印量最多几百张的东西,不适合我们印。”
“谁说我们只有几百张。”我故意装作不懂,据理力争的说:“我们学校一千多人呢,一次期中考试就得印几千张卷子啊,再说还有平时的小考、测验、模拟考试,我想一学期印个几万张都有可能的!”
我爸摸摸我的头,解释说:“儿子,印量不是这么算的,在印刷厂里,印量是以制版为单位的,印不同的内容,就要重新制版。就拿你们期中考试来说吧,一个年级二百多人,那这个年级就要印二百多张数学卷子,这二百多张卷子就是一版了,我们制版一次,印量少于五千张的话,就不赚钱了,像你们这样只印二百多张,我们还不得亏到你姥姥家去呀。”
因为话里提到了我姥姥,我妈不满的白了我爸一眼,帮我爸向我解释说:“别听他讲的??嗦嗦的,我给你解释简单点,一模一样的东西,低于五千张他们就不能印,你们的考试题印量太小,他们印不了。”
我点头表示听懂了,天真的问我爸:“那你们能印我们的毕业卷吧,毕业考试可是全市统一试题的,光我们学校每年就毕业二百多人,全市加起来,够五千了吧?”
我爸大笑着点头:“没错!我们当然能印那个了,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还印过一次呢!”
我妈也笑着说:“就印过那一次,结果还漏题了,后来教育局嫌他们保密措施不够好,再也不找他们印了。”
我也跟着笑,不失时机的拿出我憋了半天的话,假装小孩子不服气较真的口气说:“其实五千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全市十几万学生呢,有许多卷子都是大同小异的,我就不信了,几个学校凑一凑,还能请不动我爸他们单位的那几台破机器?”
“就是么,几台破机器而已,拿五千张吓唬谁呀。”我妈附和着我,给我夹了一筷子苜蓿柿子,问我:“儿子,你懂的不少啊,谁教你说的全市十几万学生?”
糟了,露马脚了!我心思电转,瞬间找到只替罪羊,装作刚想起的样子说:“我想起来了,妈你那个姓杨的同学,在教育局上班的那个,她上咱们家来的时候就总把十几万学生挂在嘴边上,连我都记住了!”
听我这么一说,我妈我爸都乐了,我妈有个闺蜜名叫庄书琴,在教育局工作,庄书琴的顶头上司整天一幅忧国忧民的样子,一有什么关系到全市学生的决策,那上司就总说,那可是十几万学生啊,这事得慎重啊,庄书琴来我家玩的时候总学她那个上司的,一来二去,我们全家都对她那个上司印象深刻的。
我爸乐呵呵的吃着饭,故意气我说:“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方法,给学生出的测验题也各不一样的,没办法集合起来一起印,想请动我们单位的机器,你死了这份心吧。”
“吹牛!”我立马反驳说:“别拿五千吓唬人!我就能说出一样我们用的东西,肯定够五千!”
“哦?”我爸我妈都露出好奇的表情,我爸问:“那你说说,就你们那几个学生,印什么能够五千?”
“你等着!”
说完我跑进房间,拿出我妈给我的英语书,回客厅拍在桌上:“就这个!今天老师统计了,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同学没借到这本书,下课时我在走廊听教务主任和校长商量这事呢,他们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自己用蜡纸刻一套印出来装订成册给我们用。”
我爸表情一哂,把书推回我面前,揶揄说:“你们年级才二百多人好不好,就算这二百本加起来有五千页,可我刚才说过,每张纸就是一版,你别告诉我,你们这本书每页都印一样的。”
我妈则看着我,她知道儿子没笨到听不懂五千张一版是什么概念,她知道我还有下文。
“你怎么知道别的学校不用这个?”我突然笑了,反诘我爸:“我不知道全市有多少和我一样需要学习英语课程的三年级学生,但就算不够五千,明年呢?明年二年级的升到三年级,他们也要用的吧?把我们两年的一起印,够不够五千?不够的话,再加上后年的怎么样?”
“用不上明年。”我妈忽然插嘴说:“儿子你不知道,今年是咱们市第一年搞小学英语教育,现在四、五、六年级的学生都需要这个呢,要是能一起印的话,光你们学校就需要上千份,全市恐怕要几万份了。”
我愣了,我爸也愣了。我愣是因为我以前并不知道小学英语教育是从今年开始的这件事,我爸则是从山穷水尽处发现了柳暗花明,他从这里嗅到了一丝不确定的商机!
接下来的谈话在我爸妈之间进行,我偶尔不动声色的点拨个一两下,在不违背自己八岁身份的前提下逐渐把他们往我希望的方向上引。最后我爸我妈做了个我非常满意的决定,明天我妈就请假去教育局找庄书琴,看看能不能说动领导,拿到这几万份教材的印刷活,我爸则先拖一拖单位那边的人事变动,如果教材这边能获得足够的利益,全家再坐下来商量要不要承包他们那个半死不活的印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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