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另一个不速之客也趁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常州。
得知村上少佐亲自率部前往被破坏路段附近的村庄实施报复后,dú lì混成第11旅团作战参谋广野少佐,当即爬上一辆给“扫荡”部队运送补给的卡车,在宪兵队长森田的陪同下出城,试图尽快跟他的陆士同学、步兵第49大队大队长村上汇合。
帝国陆军参谋都是“人中之龙”,大多是以优异成绩考上陆大的高材生,绝非支那军队中那些补缺拾遗、跑腿辅助的参谋所能比拟。尤其在主官不在时,常常要负责指挥整个部队的作战行动,在军中地位极高。
尽管分属军、宪两个不同系统,但森田依然不敢怠慢,一边jǐng惕地观察四周,生怕广野在自己辖区的内被袭,一边不无好奇地问:“少佐阁下,您这么急着见大队长阁下,是不是有作战任务?”
广野打心眼里瞧不起,甚至厌恶森田这样的宪兵,可想到自己的老同学今后还要跟他继续打交道,便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当然有任务,但不是作战。”
或许是职业病,或许是真的好奇,森林总想问个水落石出,明明知道人家不愿搭理自己,还是自言自语地说:“哦……难道是换防?真不知道派遣军是怎么想的,驻军在不到两年内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刚熟悉情况又被调走,这么下去,治安永远都搞不好。”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有一番道理。
自rì支事变以来,光常州城的驻军就换过好几拨。一开始是第3师团,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调往江北接替第11师团控占扬州。第17师团紧随其后,刚完成布防又被调往江北接管南通地区的防务。
要不是担负整个京沪线jǐng备的dú lì混成第11旅团,以兵力不足为由强烈反对,甚至连驻守在戚墅堰等地的第66联队,驻宜兴、江yīn、常熟一带的第69联队都很有可能被调走。
战线拉得太长,兵力捉襟见肘,广野暗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地摇头说:“放心吧,村上君不会那么快被调走的。”
说话间,忽然听到一连串枪响和欢呼声从前面传来。有节奏的击发,让人感到shè击者的训练有素。欢呼声中,森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了不起呀,中队长!”
“川岛中尉,加油!”
广野踩上弹药箱,只见一辆汽车在公路上来回急驰。车上站着个大个子军官,正把枪瞄向公路另一侧黑压压的人群。
中国人拼命奔跑,想摆脱来自汽车上的shè击。前面的人被击倒,后面的人又反方向逃去。但呼啸的子弹总跑在他们前面,结果人群盲目奔逃,怎么也逃不脱被shè杀的命运。随着目标方向的不同,那个大个子军官从挂在身体两侧和后方的不同的弹药盒中取弹。
远距离shè击时用后弹盒,中距离用右弹盒,近距离用左弹盒,动作娴熟流畅。那种神气而冷静的姿态,加上枪响人倒的现场效果,引起士兵一片欢呼。
“简直是种艺术,”森田感叹不已地说。
除了杀人你们还会干什么?
广野皱起眉头,这时枪声停了,大个子军官跳下车,向卡车上行了个军礼,惋惜地说:“前面有个大坑,汽车驶不过去,倒底还是让好几个目标跑了。如果再有一个小队从侧面迂回,战果会更大。”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辆卡车疾驰过来,村上少佐从副驾驶室跳出,怒气冲冲地跑上前去给了他几个闪亮的大耳光,“混蛋,愚蠢的混蛋!把人都杀了谁给我去修桥修路?”
以杀人取乐的川岛中队长,这才意识到恢复交通比报复更重要,连忙一个九十度鞠躬。
“村上君,看来你的麻烦事还真不少啊。”
村上这才注意到卡车边多出一个人,顿时流露出一脸笑容,“广野君,你怎么来了?”
“走,到前面说,”广野指了指前面的一处树yīn,“森田君,你也来吧,反正你迟早都会接到命令的。”
“嗨!”
“首先给二位通报一个大本营刚下达的命令,自昨rì起撤销中支派遣军的番号,司令部回国。由西尾大将、板垣中将担任司令官和总参谋长的支那派遣军司令部,全权指挥包括北支方面军、第11军、第12军、第13军、第21军、第3飞行集团、第7通信队、中支气象部和第4铁道部在内的所有在华部队。”
连北支方面军都接受前不久刚在南京成立的支那派遣军指挥,这个消息让二人大吃一惊。同时中支派遣军司令部的撤消,让村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急切地问:“广野君,那本部的归属呢?”
广野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从即rì起划归‘登部队’作战序列,而‘登部队’司令官则由西尾大将兼任,所以对本部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难怪那个石川总在我面前故弄玄虚,原来是这么回事。”
“其实我来不仅仅是给你们通报这些。”
广野脸sè一正,异常严肃地说:“而是受旅团长阁下委托,正式下达支那派遣军司令部、‘梅机关’和‘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有关于全力协助陈继祖部的命令。希望村上君和森田君能顾全大局,跟陈继祖和石川中尉密切合作。绝不能意气用事,影响到支那政治家汪兆铭的和平大业。”
那个花花公子的副手,和那个像支那人比像rì本人还多的石川,来武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对村上和森田而言,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没有任何新意。但广野亲自到访,甚至还以支那派遣军、“梅机关”和“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的名义下达命令,由不得他俩不重视。
村上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老同学,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全力协助’和‘密切合作’具体指什么?但有一点必须声明,作为驻武进rì军部队长,我必须把京沪线、锡澄公路、溧武公路、镇澄公路、五宜公路的安全和辖区内的治安放在第一位。”
毫无疑问,他是担心陈继祖部力量壮大后,会对自身安全产生威胁。
命令被质疑,要是换作别的大队长,广野肯定会大发雷霆,而他面对的是老同学,怎么也拉不下那个脸,于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老同学,别忘了军人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如你能表达出应有的诚意,并跟陈部密切合作,那对交通线安全和辖区治安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弊。”
村上跟森田对视一眼,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那指挥权呢?”
“新zhèng fǔ成立后,会以条约或协定的形式加以明确。但在此之前,双方只能是合作关系。”广野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正因为考虑到合作关系太模糊,会给驻扎在同一个地域的双方带来种种不便,所以才派驻联络官和顾问。如村上君能善加利用,那武进从‘准治安区’变为‘治安区’也不一定呢。”
说来说去,还是管不了人家。
想到连陆士都没上过的石川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村上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老同学,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事实上今天中午就有一个招待宴,我会准时席,并奉命对那个花花公子表达出足够的善意。”
奉命表达善意,说白了还是很不情愿,但对驻守一方的土皇帝而言已经很不错了,广野微微点下头,似笑非笑地提醒道:“不是什么花花公子,而是中国国民党zhōng yāng委员会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未来的国民zhèng fǔ航空署副署长兼国民zhèng fǔ空军陈渡桥机场jǐng备司令。”
“那我见着他是不是应该先敬礼?”
“理论上是。”
这是村上所不能接受的,可军令如山,又不能抗命,便狡黠地笑道:“快10点了,广野君,要不我们一起赴宴,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您这位帝国陆军骄子的风采。”
大家都是少佐,那就都应该先敬礼,广野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连连摇头道:“老同学,旅团长阁下正等着我回去制定强化嘉兴治安的作战指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麻烦派人送我回去,让我们靖国神社见。”
这是士校学生毕业时最流行的赠语,村上被搞得啼笑皆非,一边示意森田准备汽车,一边点头笑道:“那好吧,让我们靖国神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