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微微一笑,看了刘岩一眼,道:“大人明察秋毫,实在令人佩服,我虽是钦差,可是今日见识到了大人的种种手段,实在是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刘岩听出徐谦口里的挪瑜之意,冷冷道:“你佩服老夫什么?”
徐谦道:“自然是佩服大人的明察秋毫,大人来这里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只这小半时辰,就已经把事情原委查了个清楚,将这震动京师的事弄了个水落石出,大人实乃当世包拯,明断是非,宛如有天眼神通,大人莫非是修道之人,不知修的什么道,是御灵宗,亦或者是掩月宗?官届时一定上奏皇上,好好宣讲一下大人的事迹,让天下的官员都以大人为楷模,那些各县各府的老爷,真是可恨,乡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尚且需要花费一日甚至数日才能分出好歹,和大人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至于刑部、大理寺那些尸位素餐的老爷,就更加离谱了,一个案情东拉西扯,没有十天半月,都办不成事。若是全天下的官员都如大人这般,正是我大明之福,到时不但宫中褒奖,还要宣读天下,更要记入史册,好令天下人都晓得大人的厉害。”
“……”刘岩无语,徐谦表面上是夸奖,可是言外之意和破口大骂也差不多了,他脸皮再厚也吃不消这个,可是想要反击,却又没有道理,说实在的,他当时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事儿玩的确实草率了一些,可是不草率不成,他必须要立即下出个结论。这样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至最低,一旦拖延,到时候流言四起,则夜长梦多。现在徐谦这般讥讽他,他也只能冷哼一声,把脸别到一边去。
徐谦刚才在笑,可是接下来那笑容却是收了起来,脸色骤变,带着几分狰狞。猛地一拍桌案,大喝道:“如此大的案子,大人就不觉得草率?大人乃是都察院佥都御使,难道会不懂刑名,难道不知道章程?”
刘岩懒得搭理他。毕竟他比徐谦的官职高得多,地位也高得多,钦差毕竟是一时,怕个什么?他淡淡地道:“这件事已经很清楚,况且苦主所提出的几个所谓证人都是他们的亲邻,难道官不信饱读圣人书习礼知耻的同僚,反而信这些刁民?信他们的四邻亲眷?”
徐谦冷笑道:“信与不信自然无可厚非。可是为何不命人传唤询问?信是一回事。问不问却又是另一回事,刘大人莫非连这规矩都不懂?这件事到时再说,官来这里就是要重审此案,大人是规避呢。还是旁听呢?”
刘岩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换做其他时候,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这事儿太大。和他息息相关,只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徐谦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严厉地道:“来人,传唤原告之人,还有将所有状纸统统递来。”
话说还是亲军们最是贴心,过不了片刻,这公堂就已经被无数苦主塞满了,足足数十上百人,众人一起跪倒,见了徐谦,个个抖擞精神。
刘岩看到这一幕,更是皱眉不已,让一个苦主进来就是了,为何要让这么多人进来,这徐谦摆明着是要把事情闹大。
徐谦则是低头,将一份份的状纸拿出来看,有时抬头,唤了人道:“哪个叫朱进。”
苦主之中立即有人道:“小人是朱进。”
徐谦颌首点头道:“你在状纸之中所说,顺天府差役江强曾殴打于你,有当时的一位大夫为你作证,说你的肋骨有三处被打断,浑身淤青,可是事实吗?”
朱进苦着脸道:“不敢相瞒,大人,小人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来状告顺天府的人,还请大人做主。”
徐谦眯着眼道:“这大夫还在吗?”
朱进连忙道:“在。”
徐谦道:“来人,领着这朱进去请大夫来顺天府吧。”
随即他一一问了案情,倒也像模像样,其实所谓刑名,未必需要你懂或者不懂,最紧要的是你肯不肯花心思去替人去办,就算你是老刑名,若是全没有心思,只想着敷衍了事,想着偷奸耍滑,照样有堆积如山的冤案。可真要用了心,抱着把事情查个清楚的态度,其实并不难。
一一问明之后,接下来又有一个个证人前来,大多数倒都查有实据,让这些画了押,徐谦很是耐心地道:“如此说来,这个江强平时鱼肉百姓,是十恶不赦之徒了。朱大人以为呢?”
朱进的脸色冷淡,道:“片面之词,未必就能信。”
他的态度坚定,显然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徐谦倒也不疾不徐,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传顺天府的官差人等进来审问罢。”
一声吩咐,郭楷便被‘请’了进来,只是这个请字,实在有点儿狼狈,郭楷是顺天府府尹,来这儿是他的‘地盘’,原他是主人,专等徐谦来状告,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是用钦差的身份直接占住了主动,如今徐谦高高在上的看他,而他却不得不混杂在一群‘无知百姓’中间,颜面丧尽,斯扫地。
徐谦见了他,便是一声冷笑,道:“郭楷,你好大的胆子,你包庇府中差役,险些激起民变,你可知道此事的后果吗”
这第一句话就已经图穷匕见,徐谦显然是想整死自己,郭楷心中大吃一惊,他愤怒的看着徐谦,不由狞笑,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一点圣眷而已,想整垮老夫,未免也太嫩了。
郭楷昂首道:“徐大人的话,官听不明白,这民变分明是有人暗中布置,老夫甚至怀疑,暗中挑唆民变的人就在咱们这个衙门里头,徐大人,你说官说的对不对。”
徐谦竟是笑了,道:“郭府尹的意思,莫不是说,是我暗中挑唆了民变?”
“不敢!”郭楷正色道:“不过却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急于想要营救顺天府里前些日子拿下的两个杀人国戚,好向宫里表忠心。此外,这些乱民若不是有人指使怂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徐大人,你好厉害的手段,老夫佩服。”
“哎……”徐谦叹口气,随即慢悠悠的道:“其实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那么不妨说了吧,这件事,我还真有一份……”
他说到这里,满堂皆惊,谁都不曾想到,徐谦这个时候居然亲口承认,这难道不是授人以柄,自己给自己挖坑?这徐谦……莫非是疯了……
郭楷乍惊之后,随即陷入了狂喜,不由道:“好啊,既然徐大人亲口承认,那么敢问徐侍读,你身为朝廷命官,怂恿乱民滋事,险些闹出民变,居心险恶,到底有什么图谋!”
便是刘岩也觉得抓住了机会,连忙道:“徐侍读,这句话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专人记录,徐侍读既然已经承认,那么老夫少不得请徐侍读解释一下,若是解释不出,官职责所在,少不得弹劾于你了。”
徐谦冷冷道:“想弹劾,弹劾就是。徐某人光明磊落,此事是我挑起便是我挑起,我是朝廷命官,得知这江强鱼肉百姓,莫非可以不闻不问?眼看到这么多无辜百姓被顺天府欺压盘剥,填饱的只是某些人的私囊,莫非要视而不见?让他们来告状便是我的主意,所告的就是顺天府这些残暴差役,告的就是今日这些在衙里的衮衮诸公。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大明朝国乍延续百五十年,靠的便是官吏循规蹈矩,靠的就是百姓对朝廷尚有感恩戴德之心,想我大明驱逐北元定鼎天下,得国之正,恒古未有也。可是现在,在这天子脚下,竟是出现一群残暴官吏,罔顾国法,残害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这些来告状之人确实是我指使,可是他们所告之事却都是证据确凿,我倒是想问问,到底是谁令顺民变成乱民,若非是你们盘剥太狠,剥皮敲骨,无所顾忌,又怎么会致如此,现在诸位倒是质问于我,哈哈……未免也太末倒置了吧。”
他狠狠拍案,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让刘岩和郭楷二人脸色骤变,可是显然徐谦还不肯放过他们,质问郭楷道:“郭楷,你身为顺天府府尹,江强和他同伙所做的事,你是否清楚?他敲诈商户,殴打百姓,指使泼皮四处行凶,这些事,你做府尹的,知情不知情?”
郭楷有点呆住了,原以为徐谦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结果人家结结实实的玩了一套置之死地而后生,直接把所谓的阴谋摆到了台面,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将一个阴谋说成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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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外婆家回来就马不停蹄地码字了,总算更了,只是今天实在太累,又是适逢过节,所以今天2更,请大家能谅解,另外,再次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