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凡和蔡绮在夜色中疾驰的同时,从临海高速公路到滨海郊区的一段路上此时正黑漆漆到没有朋友。夜晚这里的过往车辆不多,偶尔有车灯飞快地开过,也显得周围死气沉沉。
路其实已经修得很好了,但因为两边没有护栏,给人的感觉依然是不太安全。事实上这条路因为超速和胡乱横穿公路的缘故,经常会出伤亡掺重的车祸。如果不是实在无路可走,从临海市过来的许多车打死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黑暗中,潘晓坡半眯着眼睛趴在车里,虎视眈眈地看着一辆辆从临海方向下道的车辆,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潘晓坡是临海人,在临海土生土长二十多年,小时候上学因为成绩不好出来瞎混。偷电动自行车被抓住劳教两年,在劳教所跟人学会了后来出人头地的各种基本要素。
在那个老人欺负新人的地方,潘晓坡凭着自己的一股狠劲儿挣扎着没被欺负躺下,凭的就是两点。
不要命,下手狠。
这两条让潘晓坡差点从劳教加判到劳改,后来因为真的在所里当了老大,用各种孝敬的方式混了个提前释放。出来之后觉得自己混明白了的潘晓坡直接拉了个小队伍,专门帮人教育别人,也不跟老大,就是自己干。
潘晓坡的业务众多,打断腿这种算是比较轻微的,还有更严重的,都是找家里过不下去的小朋友帮忙顶罪。只要年纪不够,没法判死刑的情况下总有回旋余地。干了几票之后潘晓坡胆子越来越大,干脆动了自己当老大扬名立万的心。
正自觉在上升阶段的潘晓坡通过些弯弯曲曲的关系认识了一个富家公子,那位富家公子对潘晓坡说了一番道理。如今不是真的能打够狠就能当上老大,这是个商和匪已经混在一起的年代,想要往上走还是得有经济基础。潘晓坡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他其实也很羡慕那些从黑洗白的所谓企业家们,他觉得那个队伍里应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随后那位富家公子就给了潘晓坡一个机会,只要潘晓坡帮那位富家公子搞定一个人,就能拿到人生中真正意义的第一桶金。这笔钱不多不少,正好等于潘晓坡之前所有生意收入总和的二倍。
对潘晓坡来说,这实在是一笔大钱,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因为很重视这件事,潘晓坡把自己最信得过的几个兄弟都喊出来了,按照那位富家公子给的时间和地点准备好,就等着富家公子所说的几个车牌中随便哪个出现了。
这一段路因为没有灯,而且路面状况极不好,只要是经过的车到这里都得减速。潘晓坡虽然不是滨海本地人,对地形调查得倒是很清楚。
潘晓坡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他总琢磨着这一票可能有点豪门恩怨的意思,那位贵公子没说要动手到什么程度,只说了如果抓住人给他打电话。潘晓坡让兄弟们准备了不少冷兵器,也拿了一两把手枪,都藏在车子里。
夜晚的风已经开始有些凉了,潘晓坡蜷缩在车里,手里拿着望远镜扫视来往的车辆,这差事虽然苦了些,他总觉得这算是个能跃过去的龙门。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车里的几个人,还有旁边那辆小破捷达,潘晓坡也难免吞了口口水。
不见兔子不撒鹰,潘晓坡能在这里喝夜风当然是拿了钱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期待一下后续款项。
就在潘晓坡拿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望着那边路况的时候,一阵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大半夜三更的时分,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潘晓坡居然听见了有人敲车窗的声音。
刚开始潘晓坡以为是谁的姿势不对碰了车窗发出点响声,等到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的时候,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谁?!”
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潘晓坡弓起身体,迅速扭头惊恐地问了一句。
按说潘晓坡的胆子也没这么小,无奈这种时候自己心里有事,受到的惊吓确实有点大。
不仅是潘晓坡被吓着了,他带来的这几个小弟也都惊得三魂丢两魄,几个黑漆漆的车里都亮起手机的灯光,乱糟糟的像小明星的见面会。
潘晓坡定睛一看,车门外面站着个皮肤黝黑的干瘦汉子,汉子身上穿着那种常见的运动会图案的大背心,上面脏兮兮的,头上戴个草帽。一条粗蓝布裤子挽起半截,露出干干瘦瘦的小腿,脚上一双拖鞋。
这汉子的脸上有点胡茬子,一看就是平时做了不少体力活的那种人,脸上挂着有点木讷的笑容,被那些手机的灯光照着,显得有点瘆人。
这位的造型大概是太没冲击力,虽然笑得僵硬,还是让潘晓坡一下子从紧张中恢复过来,他看着车窗外的那个汉子,瞪着眼睛想做一个吓人的表情。却见车窗外被手机灯光照着的汉子咧嘴又笑了一下,依旧瘆人,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隔着车窗潘晓坡没听清,但他看看懂了那个汉子的动作。
这是要借火吧?看口型也像,虽然潘晓坡不太懂滨海一代的土话方言……
“滚蛋,没有!”潘晓坡恼了,隔着车窗朝汉子摆摆手,转头又去看路上的情况。
谁知道那汉子还挺耐心,就傻呵呵地站在车窗外不走,还是看着潘晓坡这边的驾驶位一动不动。
另一辆捷达车上的几个小弟们看不过去了,有两个把手机揣回去,推开车门直接就朝那农民汉子围过去了。
潘晓坡也是觉得挺晦气,看见几个小弟要去赶那汉子,本来还觉得小弟们挺懂事,但仔细一想忽然觉得不对。
这一代按照滨海地区的划分就算是村子了,这要是惹了当地的农民工,那帮人在不要命和死缠烂打上可比自己这批人专业多了……想到那种被人黏着甩也甩不开的景象,潘晓坡真是冷汗都要出来了,立刻把望远镜丢给副驾驶上的兄弟,自己推开车门也下去了。
先下车的两个小弟已经要伸手去推那个农民工一样黑瘦汉子了,潘晓坡回头看一眼路边,低声喝道:“住手!”
两个小弟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潘晓坡的吩咐停了手,等着老大吩咐。
潘晓坡又看了一眼这个汉子,他脸上有着那种底层劳动者的典型麻木,眼神也不算明亮,这么近距离观察一眼之后,潘晓坡才算放下心来。
“拿着,走吧。”
把自己的限定版火焰之神zippo丢给那个汉子,潘晓坡又对两个小弟说:“回去回去,没我的命令别下来。”
两个小弟看着潘晓坡丢出去的那个打火机,都有点眼馋,但还是在潘晓坡有点压力的目光下老实地转身回车。
这两个人刚转身,潘晓坡就觉得眼前一黑。
那个打火机还在空中飞出弧线没落下,黑脸汉子忽然毫无征兆地迎面一拳轰炸潘晓坡的脸上。
动作太快了,潘晓坡跟人打架玩命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人的动作能这么快。
而且这么狠。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记重锤落在自己脸上一样,潘晓坡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无孔不入的力量已经顺着表面的皮肤骨骼渗入到细胞里,激荡起一切能感觉到痛楚的身体反射。
潘晓坡的大脑被这一拳打得一片空白,尚未来得及反应点什么,又一拳已经落在他脸上。
连续两拳!
潘晓坡觉得自己从头顶到下巴都被释放了十二级地震,无数的星星在地震中飞抵,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现实的世界都做不到。
然后潘晓坡听到了几声惊呼。
两辆车的车门刚才都被打开了,惊呼来自前后两台捷达,来自那些小弟们。
然后潘晓坡感觉到了第三拳,打在他的胸口,就像是一拳能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打出来一样,潘晓坡觉得自己好像是胸腔周围的肋骨都在瑟瑟发抖。
这第三拳命中之后,潘晓坡本来想伸手去摸腰间的枪,小腿又是一痛,整个人被按倒在地,腰间的枪直接被卸走了。
等潘晓坡从头晕脑胀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他才看清楚眼前状况
所有的小弟都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一群明显也是出来混的年轻人在旁边看着。
自己身上的枪已经被那个黑脸汉子拿在手里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目光依然是木讷到僵硬,可拿枪的姿势倒正确无比。
看到这一幕,潘晓坡就知道自己栽了。
人家对自己的埋伏早就有防备,而且明显是准备得更周全,自己这边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黑脸汉子扭头朝一个微胖的青年点点头,那青年笑嘻嘻地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专门绑人用的塑料扣子,给潘晓坡两只手套上。
“哥,这货咱们怎么处理?”
黑脸汉子还是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好像刚才打桩机一样的那几下不是他动的手一样,想了想说:“等电话。”
他这句话说完,电话就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