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许都。
司马懿的车驾矗立在许都北门的正门前,他本人身着华衫,头戴木质高冠,手捧着一份刚刚从荀彧手中拿来的盟简,正欲北上返还冀州。
此番南下中州,在中原占用了曹操以及其麾下重臣不少的精力与时间,按时辰来算,估计等自己回了河北之后,袁尚攻打临淄的信息就会传到曹操的耳中了。
真想看看这一代奸雄被人算计了之后,会是怎么样一种的难看脸色,当真是让人好期待的说。
既然已是算计成功,此地却还是不宜久留,还是风紧扯呼的要紧。
司马懿正要吩咐车马打马启程,却突听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司马先生留步。”
司马懿闻言一愣神,掀开车帘,缓缓的转头看去,却见一脸沧桑古朴的贾诩,拄着一根拐杖,慢条斯理的来到司马懿的车驾面前,定定的看着司马懿,双目深邃,蕴含着让人读不懂的深意。
司马懿见了贾诩,心下微微一突,急忙下得车来,拱手施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贾先生,小子司马懿有礼!”
贾诩之名,虽不如郭嘉和荀彧荀攸来的响亮,但仅凭当年其在长安助李傕除王允,破吕布,逐马腾,宛城败曹操,杀曹昂、曹安民、典韦这几场大战的功勋,便足矣看出这老狐狸是何等难缠的人物。
平日间不出手。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此番来许都。司马懿不怕屡次与自己言语交锋的荀彧郭嘉,独独对这个由谈判开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贾诩有点发憷。
这老狐狸越不吱声,越装深沉,司马懿便越是想不通他在想的什么。
贾诩颤颤巍巍的来到了司马懿的面前,深邃的双目上下打量了司马懿两眼,慢条斯理的道:“要走了?”
司马懿裂开嘴,憨厚一笑:“待的时日多了,我家主公等的着急,不走不行啊。”
贾诩点了点头,叹道:“走了好啊。年轻人,小小年纪如此会装,不简单。”
司马懿闻言,背后的冷汗顿时哗哗直冒。但面上亦是没有变色,只是露出了一副疑惑不解的面容,道:“贾先生说的什么?在下不是很懂唉。”
贾诩淡淡一笑,语气平平:“不懂没关系,但年轻人切记要有识人之明,有些事情,自己不说,别以为其他人不知道。”
司马懿的眼珠子来回旋转,心头已起了波澜,道:“贾老先生之意是”
贾诩悠悠然一笑。道:“汝家主从二人,虚虚实实,一明一暗,此番却是将天下人都唬弄了,青州一定,河北四州从此安宁,再无可以让人分化的间隙,手段之高,着实是令人佩服,老夫自愧不如。”
司马懿毕竟还年轻。虽是怪才,怎奈阅历和心智都还不够成熟。
闻听贾诩道破天机,他膝盖一软,差点就没栽倒在地。
却是贾诩老儿人老成精,面色不动。手中的拐杖不知不觉间已是伸到了司马懿的脚边,轻轻的敲打了一下司马懿躲在衫袍下。已是发抖不停的双腿。
“哆嗦什么,老夫又没跟别人说,直起身子来。”
司马懿面色发白,如遭雷击一样脑中全无意识。
听了贾诩的话,他才又有了点反应,一边擦着汗,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您没跟别人说过?”
贾诩长叹口气,摇头道:“好歹你是我故人之子,老夫又岂能忍心看你身首异处。”
司马懿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原来,老先生认识我爹?”
“老夫与司马防公,曾略有几面之缘,罢了,都是一些陈年的旧事,亦无需再提,司马懿,你走吧,今后好自为之,切忌不要小瞧了天下智者,你是个聪明人,但天下的聪明人,却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你要谨记。”
司马懿闻言急忙拱手,少有的正色道:“贾先生今日放生之德,懿铭记在心,日后定有所报!”
贾诩挥挥手,默然道:“去吧。”
司马懿对贾诩做了三揖,心神未定的看了半眯着双目,犹如睡着了一般的贾诩一眼,接着急忙返回车上,催促车夫启程。
不消多大一会,便见司马懿的车驾缓缓的消失在了远方的道路边际,慢慢的淡出了贾诩的视线之中。
贾诩站在官道之上,远远的看着司马懿的车驾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嘴角勾勒出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
“傻小子,你父昔日曾是京师洛阳令,老夫不过武威一士,到哪去认识他啊。”
贾诩摇了摇头,拄着拐杖,缓缓的向着城内走去
几年来,在贾诩的心中,曹操势力虽然较袁绍稍弱,但本领和智谋却胜过袁绍多矣,又有拥立天子的优越政治地位,想来想去,都不会输给袁绍的。
可惜,世事如棋局局新,自从仓亭之战过了,天下大势在袁绍身死之后仿佛又走出了一个新的格局,原本在贾诩心中清晰的脉络,又变的混沌不清。
此番下诏封袁谭为青州之主,袁家三小子将计就计,竟然能设计出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诡计,不但将袁谭这扶不起的蒙着死死不算,还顺带糊弄了曹操!糊弄了全天下之人!
就凭这一份本事,已是生过天下大部分诸侯多矣,他老爹袁绍这辈子都没有修出这份能耐。
还有那份敢于率先出兵对付亲兄长的狠辣抉择,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小子。说不得是个能与曹司空相提并论的人物!
事已至此。以贾诩的明哲保身之道,再把自己绑死在曹操的船上,就有些不明智了。
今日就借着司马懿的这个由子,在袁氏内部结一个好的恩义。
河北与中州,两大霸主之争,日后曹操胜了,自不必说,自己依旧是做那曹氏的谋主之一。
假如袁氏若是胜了,凭着今日的恩德,日后也当有着自己的三尺栖身之地。
谁胜谁负。对于贾诩来说已并不重要,只因他自己已经拥有了充足的回旋之地。
曹操胜,他贾诩是活,袁氏胜。他贾诩亦是活!
这,才是能够立足于乱世中真正的胜者。
一步一个脚印,贾诩拄着拐杖,走的很慢,但却走的很稳。
有的人的人生,不需要有多么精彩,只需要走的平稳,走的安全,走的无风无浪,便已是足够了
“文和先生!”
走进城内的贾诩。猛然听得有人唤他,转首望去,却是一个长相精瘦,留着八字胡,满面猥琐的中年男子正朝着他哂笑。
贾诩看了看来人,随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许攸先生。”
老人家与人和善,丝毫不曾端的架子。
许攸却是没有偏让,草一回礼,大摇大摆的走到贾诩跟前,道:“贾先生平日除了公事之外。一向是足不出户,今日却是吹得什么风?将您老人家给刮到这城外的北门来了?”
“闲来无事,出城散布走走,五十多岁了的人了,多动动好。也可图个健康长寿,许先生在这做什么?”
许攸闻言哈哈一笑。道:“攸被曹司空器重,委以重任,公事繁忙,每日朝夕不歇,这脑中混浆浆的,出来透透气,却是与贾先生的闲散之身不同唉,贾先生,许攸真是羡慕您的清闲自得啊。”
他话说是羡慕,言语中却全是自得,显然是在跟贾诩吹牛逼。
与贾诩的低调不同,许攸自打官渡之战为曹操立下奇袭乌巢的大功之后,持功自傲,再加上其人与曹操熟稔,自以为得宠,即使是面对荀彧郭嘉等人,亦是嚣张跋扈的紧,何况这平日里不言不语老闷虫?
贾诩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的眼中,许攸与自己相反,是个最终无论是在曹氏或在袁氏都不会被容忍的存在,与一死人无异。
贾诩为人很清高,也很实际,自己是活人,许攸是死人,活人跟死人有什么可叽咯的?
“哦,那许先生继续忙吧,老夫就不在此叨扰了,还请自便。”说罢,也是不理会许攸,慢悠悠的转身离去。
许攸冷冷的看着贾诩渐行渐远的身影,冷哼了一声,暗道老家伙死气沉沉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想跟他吹吹牛皮都寻不着间隙开口,当真无趣。
原本自己刚刚想出了一条以天子令,发诏征辟西凉马腾东征并州的绝计灭了河北袁氏,不想还没等跟这老儿吹出口,这老头子就不尿他了,自顾自的走没影子,当真晦气!
也罢,他既不听是他的损失,我且自行去向孟德汇报。
许攸心中暗暗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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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ā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说许都发生的这一支小插曲,单说河北临淄城中,袁尚欲斩杀汪昭以正其忠义之身,好一番折腾,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只是将他好一番吓唬,差点没把汪昭吓得尿了。
汪昭摆谱装忠臣,以袁尚的智慧焉能不知道汪昭再跟他玩huāhuā心眼子?于是乎,来了一番顺水推舟,将汪昭好一番唬弄。
太不懂事了,我招降你,你还装犊子?不吓唬你吓唬谁?
所谓莫装逼,装逼遭雷劈,汪昭今天这逼却是有点装大了。
看着跪坐在袁尚侧位,哭的梨huā带雨,小鸟依人的汪昭,坐在他对面的降将华彦不由的冷哼一声。
该!让你得瑟!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得装什么忠臣志士,装秃噜了不是。
不是忠臣的那块料,非得往那上面黏糊,合该有此下场!
主位之上,看着汪昭哭的跟被人爆菊了一样,袁尚心下有点不耐烦,开口道:“哭哭啼啼的,想委屈到什么时候?别嚎了,再嚎我真杀你了。”
汪昭闻言一下子就收住了眼泪,擦干了面颊,速度之快,直令人叹为观止。
袁尚轻轻的拍打着桌案,道:“本以为你是个忠臣,没想到你的实质却是个囊货,枉费我刚才还能么的夸你捧你,浪费感情真想拿刀在你背上三个字,让你一辈子都长着记性。”
汪昭闻言一愣,小心翼翼的瞅着袁尚,低声道:“主公想在我背上刻哪三个字?”
袁尚深吸口气,缓缓言道:“假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