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营次日。
宋军将士在马蹄声,与袭扰之中,勉强休息了一夜,再次出营作战时人人都是困乏不堪。不过李重九这边也没办法保持似昨日昨夜那般高强度袭击,只派出五千骑兵出战。双方一日激战,宋金刚百密一疏,额托看准宋军右翼漏洞,攻破宋军防线,斩首百级,就算是将过折过。
这一日宋军又仅仅前进了五里。
第二日,宋金刚调整战术,将军力分作两部分。先令五千人马驻扎在原地营帐之中休息,而派出三千战兵,两千辅兵前进至前方三里之处,李重九骑兵的袭扰之下,修葺了一道临时性的防御工事。
修筑完毕之后,宋军剩余五千人马拔营上前会合,之后又前进三里,修葺防御工事。到了中午第二道防御工事修筑完毕之后,宋金刚将原先休息的五千人马向前修筑第三个防御工事。
宋金刚如此步步为营的战法,令李重九等大将顿时为之耳目一新。正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过两日,宋金刚就想出的应对之策,果真是名将。并且孙二娘所部骑兵攻击时,遭遇宋金刚诱伏,损失了八十多骑。
这一日宋军整整向前推进了十里。不过宋金刚自己却是有苦说不出,本来至范阳不过六十里,大军不用两日可以到达,所以全军上下带了不过三日的粮草,可现在两军足足打了四天。现在宋军上下粮秣已尽,更大的问题,还是断了水。宋军上下现在都是从地上铲雪水生咽。并且步步为营的战法,消耗上下面力极大。
现在宋军距离范阳不到二十里,但是眼下对于宋金刚而言,就是犹如鸿沟天堑一般,前进一步都是无比艰难,而返回易县的通路,又被李重九军截断。
“大帅,还请末将返回易县调兵增援。易县还有七千军力,可以抽调三千运送粮草前来。”
听到手下大将的请求,宋金刚听了摇头,言道:“我军精锐尽数在此,易县都是老弱,三千人哪里济事。”
“那大帅应该如何是好,眼下断水缺粮,军心已是浮动了。”
宋金刚深吸了一口气,言道:“只有如此了,我军已经前进至范阳不足二十里了,可以派人进范阳,让寻相弃守范阳,率军前来与我军会合。”
“弃守范阳!大帅还请三思。”众将听了皆一惊。
宋金刚冷笑言道:“秋收之后,范阳的粮草早都运到易县了,就算失了范阳也没什么。”
“可是大帅,范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军失了范阳,凭着一县之力,岂不是独木难支。”
宋金刚哈哈一笑,言道:“蠢材,范阳距飞狐县两百多里,而距易县不过六十里,李重九若是占了范阳,分兵而守,我才是巴不得呢。”听宋金刚这么说,众将皆是恍然。
第五日,宋军继续朝范阳前进,两军激战了半日,双方平分秋色。李重九是凭着草原骑兵的犀利迅猛,而宋金刚全然靠着自己的将才,一次又一次将李重九的进攻击退。若是换做宋军指挥的他人,这一战早就分出胜负了。
战事进行到下午,宋军已整整前进了六里,距离范阳县只有仅仅十里路了,前军几乎都已看到了范阳城的城墙了。这时宋金刚突然命部下将所有干草堆在一起点火,宋军上空一团黑烟弥漫,黑烟如龙直卷上天,令四周十几里内都是清晰可见。
李重九见此一幕,心有所悟,看向范阳城方向,当即命令高楚率领一千郡兵立即下山。
这时范阳城南面城门,顿时突然打开,城内宋军大将寻相从民间收刮了一切可用的骡马驴子马匹,率领三千守军埋头向宋金刚军方向疾行而来,意图会师。李重九派百骑入城接管城池,自己亲率所有预备骑兵,以及高楚的一千郡兵,截击寻相的三千人马。
李重九本没有直接拦住攻击,与两侧不断攻击,一层一层从对方身上剥下皮来。而寻相则是急于会师,也没有理会太多。两方一番激战,寻相军在得到宋金刚骑兵的增援下,好容易才杀出重围,与宋金刚军会师。但是所携的三千人马,已损失三分之一,骡马等大半都是丢失。
而当夜李重九率军乘势入住了范阳城,三军秋毫无犯。寻相去得匆忙,只将武库,粮仓匆匆放了一把火后即走了。李重九部下进城之后,立即抢救,灭火,倒是救下了大半的粮草,武库中也保存了少许。至于城中户籍,律令,图书尽数没有毁掉。
见李重九军秋毫无犯后,次日藏匿在城中的县内户曹,当下带着县内账簿,向李重九投降,至于数名本县豪强,也是一并前来县衙依附,想要拜见李重九。但被告之太守,正在城外指挥作战,请他们等待。再说宋军合兵一处后,李重九决定乘势追击。宋金刚指挥着宋军,忍饥挨渴,以及草原骑兵无尽无穷的骚扰下,苦苦支撑三日,在易县出兵增援下,这才返回城中。这一战饥寒交迫中走了一遭后,宋军冻饿,伤病而死的人数,更胜于直接死于草原骑兵的刀下。
回到易县后宋金刚,当下闭门不出,同时派人向王须拔,魏刀儿请求援军。而反观李重九一边虽是之前围点打援,一举歼灭宋金刚的计划失败,但总算还是得了范阳城,并部分歼灭了宋金刚的有生力量,也算是有得有失,并且手下骑兵经历这一番厮杀后,也算是到了一份宝贵的作战经验,起到了练兵的作用。
太原郡晋阳城。
郡丞官邸内郡丞王威,正在案头之上埋头疾笔而书。案头的烛光昏暗。王威不时凝神想了一番,又顿笔点点,待信写到最后,王威露出决然之色。将信封入一盖着火漆的信纸之内后,王威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圆月许久,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
“来人!”王威低声言道。
一名孔武有力的家仆进了房门,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王威问道:“高郎将前往留守府上赴宴,可回来了?”
这名家仆言道:“听说还未回来。”
王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言道:“没想到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王纯,老夫平日待你如何?”
这名家仆言道:“小人是王家的家生奴才,从爷爷起就给王家当差,无论王家还是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必然以死相报。”
“很好,”王威点了点头,“眼下有一件要紧事着你去办,明**将我此信拿去,秘密前往东都,去御史台务必要转交给御史大人。”
“切记要隐藏身份,同时不要走驿站,这封信关系到一员朝廷命官,以及我王家一家性命,懂吗?”
“是,老爷,小人在信在,小人亡信亡。”这名家仆点了点头。
王威摇了摇头,言道:“若是事有不利,你就算是死了也不可令这封信落在他们手上。”
“小人明白了。”
“去吧。”王威长长叹了口气。
待家仆去后,王威一直心惊肉跳,坐在椅上坐立不安。
“再喝!再喝!”一员身穿铠甲的武将喝得是鼎鼎大醉在太原留守府前被人拖上马车。
一上了马车,这位武牙郎将高君雅,既是坐直了身子,用手指往喉咙抠了一回,将食物酒水通通都吐在了车内。酒气一去,高君雅双目如刀,看着身后远去的太原留守府,露出一丝冷笑。车轱辘碾在石道上,晋阳城的夜晚十分宁静,尽管周边有几十名亲卫护卫着,但刚才从留守府赴宴完毕的高君雅,却感觉刚脱了虎穴一般,每一次踏入这留守府,仿佛都是一趟鸿门宴般。
指节轻敲在马车底部,高君雅置满车的臭气于不顾,想着自己的心思,自虎贲郎将潘长文战死于王须拔手中后,这太原郡的军权一下就旁落了。作为边郡要地,太原郡是有十八个鹰扬府,原先一直是由潘长文掌管的。眼下潘长文一死,本该军权为作为副手的武牙郎将高君雅所执,但据他所知十八个鹰扬郎将,已有三分之二都秘密投靠了李渊。
不仅如此,当初李渊平柴保昌,母端儿时,降其众,检其精锐万余为军,而这一次他又命李世民,刘文静,刘弘基,以防备突厥,讨伐李重九,刘武周为名义,募军上万,再加上秘密效忠于他的十几位鹰扬郎将,李渊现在直接掌控着超过三万的大军。而高君雅手上不过才几千人马,若是李渊造反只需一夜之间,整个太原郡就都是姓李的人。
现在郡丞王威已多次密信江都,言李渊悄悄招兵买马之事,而马邑郡丞李靖更是自锁上变,以自己的官身,来告李渊谋反。但是远在江都的隋炀帝却依旧至若寡闻般,对太原郡的事不闻不问。高君雅,王威对此密议多次,都却拿李渊一点办法也没有,二人每次只能相对无言以对,默默垂泪。
“陛下啊,陛下啊,李渊辜负圣恩,意图谋反,你知道了吗?你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