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的现场显得有些混乱,实际上应当归结于戴炳成的决策失误。
但这事儿细说起来,也并不怪他。在得知“翡冷翠”杀手集团的一级杀手倾力出动、且成功截获了正运往特务府北方基地的“亚当”骸骨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背后定有其他势力从中作梗。
“夜鸢”、“跳蚤”、“牛魔王”,都是国内能力界大名鼎鼎的狠角sè。作为为数不多的敢于同特务府公开对抗的B级异能者来说,每一位在官方档案中的厚厚资料都足以令其接受几十个“终生监禁”的严厉制裁。
对付这样的对手,怎样谨慎都不过分。况且北方特务府的人手本就紧缺、C级以上高手更是稀有,于是他不得不紧急征召了一些强力较为强大的在册散人,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会杀出那样一个飞行者来。
仅仅是一个人……竟击杀了一个B级,两个C级,还把牛魔王打得将死,又迫得“夜鸢”与“跳蚤”负伤逃离——什么时候北边出了这样一尊凶神?
也正是因为他……先前的计划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声势浩大的一群人像是成了笑话……
这是来野游的么?!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是该感激那人好,还是埋怨那人好。
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样一个人,如果不在册、没有处于特务局的监控范围之内,那将是个大麻烦。
这样想着,他便开始下达命令,要执行官尤其安排好散人们的撤离。
只要“亚当”能够在今夜平安抵达北方基地,即便夜鸢逃走,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吧。毕竟这一战,是生生将翡冷翠打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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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sè的身影从树梢间斜斜掠过,撞断树枝、带起大蓬树叶,最终一下子扎进了地面。富含腐殖质的黑土四下飞溅,将珍藏多年的枯枝烂叶尽数翻了出来,又如下了一场小雨般落下。
然后四周便沉寂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惨白的手从泥土中探出来,四下摸索着,终于抓到了一只圆圆的东西。于是慢慢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响起轻微的咀嚼声、更悠长的喘息声。
又过了大约两分钟,手的主人撑起了身子,靠着背后的一棵树坐下了。然后目光在周围的土地上扫了一圈。但除了泥土,树叶,枯枝,什么都没找到。
刚才吃的那东西……是被撞下来的干瘪果实吧?于是他抬头向树梢看过去,果然是一棵野生的山梨树。枝头挂着不少因无人采摘而风干的果子,在风中摇摆诱惑着他。
李真试了试站起来。然而动作幅度稍大,便从鼻孔、耳朵、关节中升腾出白sè的水蒸汽……仿佛他成了一个巨大的蒸汽机器人——不过是坏掉的。
因为下一刻,他又打了个嗝,无力地瘫倒下来。
“我还……真是怪物啊。“他喃喃自语,这样都死不了……哪天我想不开要自杀可怎么办?”然后他就轻声笑了起来,仿佛是被自己逗乐了。
身体在急速重生。
原本全身都被夜鸢那一下子瞬间煮熟了——他几乎确信自己当时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脑浆成了一锅粥,脂肪化成了油,肌肉膨胀起来,就像从前看到的炖猪骨那样……从骨头上剥离,也许还散发着腾腾香气。
当时的最后一个念头依稀是:死亡的味道?肉香?
想到这里,他又低声笑起来。
因为就在他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来自那尊骸骨之上的力量,竟拯救了他。不同于以往的、那种愈合时的刺痒感觉——全身仿佛在刹那之间被一张大网紧紧裹住,而后用力一抽……即将分崩离析的肌肉骨骼狠狠地聚在了一起,继而迅速抽紧、接合,伴随着一阵通了电似的麻木感……他竟然又可以动起来了!
但他现在非常清楚,那可不是什么外力,而是自己的身体在重生。那时的重生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连自己都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便已完成了大致修复。否则,之后他根本没法儿同那个跳蚤一样的杀手纠缠。
只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能模糊地回忆起当时的经过,就像一个旁观者在回忆许久以前看过的某部电影……印象之中的事或许发生过……然而那主角真的是我吗?
来自那尊骸骨之上的、熟悉又亲切的感觉……以及那种从身体之中忽然迸发出来的力量——就像是这具身体与它产生了某种共鸣。这让他想起了从前上物理课的时候,做过的一个实验来:
两个音叉并列放在一起,敲击其中一个,另一个也会跟着颤动起来——便是这种感觉!
他竟与那可怕而狰狞的骸骨,产生了共鸣!
我总不会是爸妈捡来的吧?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之后那种共鸣忽然消失了——是那骸骨被军队里的人收走了?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那伙坏人提到的什么活xìng化程度,又是什么?为什么它只对我一个人有反应?
一大堆问题在脑袋里翻滚不休,他只觉得头大如斗,险些又昏过去。
东方的天空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失掉了那种神奇的力量,身体再生的速度慢得可以——仅能保证他不会死掉,却没法让他自如活动。
李真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去枝头摘果子的努力。
假如它们能够统统掉下来……想必我就能走动了吧。
只要找到公路、拦一辆车,回到市区……就有大把大把可以补充体能的东西。而不用像现在,一边忍受着身体的痛楚,一边忍受着寒冷。眼下快到十二月了……再过几天就该下雪了。
而自己是**着上身的!
寒意一波一波地袭来,他觉得胳膊已经快要失掉知觉了。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枯枝被踩碎,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来者似乎并不重……走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
应该不是来追我的人。他想道,他们不可能这样走……更不可能只来了一个。
答案很快出现在眼前。一只栗sè的小靴子迈了过来。然后是黑sè的裤袜,绷在一双修长美腿上,再往上,是一件白sè的呢子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