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人的士兵瞪大眼睛看着李真,试图用另一只手持枪、指向他。然而身体一晃,反倒被吊在他手上的那个士兵拉的斜斜向一侧滑去——他只得放弃持枪的打算,用另一只手攀住座椅。
于是他就这么拉住那个因为机身的晃动而不停摇摆的战友,瞪圆了眼睛看着李真。
看了这一幕,刚才因为他持枪的动作而生出来的杀意一下子减弱了不少。于是他抬手扇掉了另一个驾驶员逃出来试图自卫的手枪,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拖了出来、凑在自己面前:“知不知道我是谁!?”
实际上驾驶员与那个试图救助战友的士兵脸上都是惊讶而犹疑的神色。
再听到李真这么一吼……
那被他揪着衣领的驾驶员就愣住了,然后盯着李真的脸死死地看。
李真已经明白了什么,便再一次喝道:“我是李真!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么?你们在攻击一个帝国将官,这是叛乱!”
或许别人只是对他的相貌有印象,然而他的相貌再加上他不可思议的能力——任何一个现役军人都应当晓得他究竟是谁。
这么一声呼喝之后驾驶员张大嘴:“我们……不知道!”
另一个驾驶员转头瞥了李真一眼,作证似地补充:“我们真的不知道!”
“那么现在你们知道了!”李真在轰鸣与晃动之中大喝,而他的余光已经看到有几架飞机正朝这边包抄过来——也许他们会狠心将这些战友连同李真一起毁灭。
他便厉声道:“告诉他们——这是一场叛乱,我是李真!现在立即停火、远离此地,事后我一个人都不会追究。但有人执迷不悟的话,我就把他们一架一架击落下来!”
驾驶员微微一愣。李真再一次厉喝:“按我说的做!”
实际上他本想再击落几架,然后要他们知难而退。
但刚才那一幕触动了他。救助战友本是一件寻常事,然而刚才那一幕发生的时候,两个士兵还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就这么一件事让他的头脑猛然一震——他从前不想杀戮太多,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帝国的士兵,而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是一个家庭。那么现在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初衷。
更何况那个士兵也是相当幸运的——因为李真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那人认出了自己。认出了自己,然后流露出真实的惶恐与惊讶的情绪——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所攻击的,就是“那个李真”。
于是他提前做出了决定。
他自然不相信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幡然醒悟”,临阵倒戈。因为这世界上有所谓的“好人”,也就有所谓的“坏人”。或许是一些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的人,或许是一些铁了心要追随肖恒的人,或许是一些两面观望的墙头草——担心李真败落,自己会迎来肖恒的报复。
但只要有那么六七架飞机脱离战场,就会有更多的人退出这一次战斗。不仅仅因为他们已经变得势单力薄,还因为自己刚才真切地展示出来的力量。
他们不知道自己,而他们还是帝国的士兵。
这两点就已经足够了。李真微微吸了一口气,从轰鸣的直升飞机上朝下看去。摧毁五架飞机花了二十多秒,眼下肖恒已经出现在了公路的那一头。但他停住了脚步,朝天上看过来,似乎清楚李真已经钻进了某架飞机里。
奇怪的是他没有试图发布命令,要求他的直升机编队做些什么。通讯频道之中只有那么一个驾驶员的声音。
接下来肖恒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再像之前那样匆忙奔逃,而是找到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用胳膊肘撞碎了车门玻璃,把门拉开了。然后他坐进车里,低着头摆弄了一阵子。
李真自始至终紧盯着他,同时也听到了驾驶员低沉而急促的声音。
直升机编队的其他成员接受到信息,频道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但李真已经不能再等下去——因为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肖恒。
于是他在结果出来之前跳下了飞机、伸展双翼、手持白色长枪,自空中直扑而下。
肖恒乘坐的汽车喷吐出一阵尾气,车身隆隆地震动起来。
李真手中的长矛自车顶直贯穿而下,扎穿了驾驶室。
但没有血光,没有惨呼。汽车的发动机发出不规律的爆鸣声,随后熄了火。李真已经落到地面,往驾驶室内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这时候他听到十几米之外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里满是不屑的意味,同时还夹杂着些许调侃:“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
李真循声看过去——肖恒出现在二十米以外。
但之所以知道那一个人是肖恒,仅仅是因为他的脸。
而他的身体——
双腿变得极长,反曲。看起来就好像是某条动物的腿。这一双青黑色的粗壮长腿使得他的身高达到了将近三米,看起来……好像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生物。
而他的上半身也赤luo着,但看起来干瘪瘦弱,就只有胸膛微微隆起,好像鸟类的龙骨突。双臂变得细而小,滑稽地贴在胸口两侧。
李真意识到这个家伙似乎为了两条腿而牺牲了不少东西——上身几乎萎缩得不成样子,然而才造就了强健的下半身。而眼下他的造型只说明了一件事——他拥有极强的运动能力。甚至他还拥有了瞬间移动的能力。
无论肖恒,还是那些门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能力极其单一,并且被强化到了极致。
但物极必反。就好比一柄极硬极硬的小刀必定也是一柄极脆极脆的小刀。太过单一的能力完全不适合实战。倘若一个人天生如此,这是没办法的事。但门徒都是被创造出来的——路西法赋予了于清清“智慧”,这意味着类种也可以做出其他选择。
然而那不知名的一位创造出了如此之多的门徒,又布下这样一个自己直到此刻尚未看穿的陷阱……他应当不是一个蠢货。
这就意味着那是它有意为之。这些所谓的门徒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便有极强烈的针对性。
现在看起来,它们所要针对的就是自己。
李真感受到了深深的忌惮——不是对肖恒,而是对他背后的那个主宰,那个类种。
会是……路西法么?
李真站下来,往天空看了看。机群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结果正朝他所预料的最好的一个方向倾斜。一个由十三架武装直升机所组成的编队脱离了队伍,向西飞去。
比预想的要乐观——或许是他们看到了肖恒的模样。
这种样子甚至不能与能力者联系在一起。人们只能想到一个词儿——类种。
这一个编队离去之后,其他的飞机也轰鸣着向西侧飞去。来自天空之中的威胁暂时被解除,李真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也仅仅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任何来得太容易的事情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而在现在渝州的地界上,这种“不同寻常”已经发生了太多次。这些飞机走得太容易——倒不是说李真认为他们是在声东击西,而是……
肖恒竟然没有在战前为自己编出来一个像样的借口。
实际上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已经叛了国,或者自己是那个“假”的——这事儿虽然最开始只有军方少部分人知晓,但现在已经传开了吧。虽然在月球上他告知地面指挥中心,那个西贝货已经被他清理掉了,可这种事总是可以用来做一个借口的。
但他真就什么都没做——好像对此事完全不上心。
李真微微皱眉盯着肖恒看,试图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眼下这人的表现就仿佛……就仿佛……
李真的眼睛一瞪,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的表现就仿佛这渝州不是他自家的。
好像他是一个闯进了别人家里的冒名顶替者,拿出一件什么东西用的时候全然不在乎是不是会坏掉、是不是下一次还能继续用。甚至他都不在乎什么战损、什么战术。
一切都只为一个目的。为了这个目的……打个比方……他可以将一幅《蒙娜丽莎》点燃了来取暖。
之前李真问**,如果你是他的话会不会让肖严来?
因为在他眼里肖严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冲动却胆小,怕事没担当。让这么一个人带兵来向自己示威……他就不怕自己杀了他的独子?
可如果不是亲生的就好说了。
再者说,这个肖严一直是上尉,军衔算不上高。倘若肖恒是为了让他好好磨练一番,那么定然不会给他配备什么直属卫队,更不会任由一个上尉对中校发号施令——既然已经做出了这种事,让他真的做一个“少将军”岂不是更美?
再联想到**与庞飞鸿口中这位肖将军的变化……
李真觉得事情终于稍微被理顺了。
倘若那个真的肖恒早已经死去,或者不再是那个拥有人类情感的肖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