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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胜说:“楚记,地上全是泥巴,我背你过去。<”
楚天舒哑然失笑。
去年南岭县遭受泥石流灾害后,青原热线上曾曝出马兴旺下乡视察灾情,由他人背着进入受灾村民家的照片,引起一片哗然,被广大网民批和浙江余姚某镇干部一样,“鞋子沒进水,脑子进水了”。
后來,市纪委派员來调查落实,事情经过是,马兴旺在视察灾情的时候路过紫杨乡,顺道回家看看自家堂兄,当时家门口有一摊二三十厘米深的积水,背人的是他自家侄子,此事这才不了了之。
现在看來,当时背马兴旺的正是马国胜,而且他肯定还不止背过一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马国胜形成了思维定势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郑有田的那一声特意的提醒。
楚天舒轻轻拍了拍马国胜的肩膀,说:“马师傅,沒关系,这点泥巴算不得什么。”说完,大踏步地踩着泥巴,走到了周二魁的面前。
“谁找我。”楚天舒问道:“是你吗。”
周二魁打量了楚天舒几眼,耸耸肩,明知故问道:“你谁呀。”
楚天舒大声地说:“我是县委记楚天舒,你是谁。”
周二魁警惕地望着他,问道:“干什么,你什么意思,我说事就是了,还用问我叫什么啊。”
楚天舒拿手指着周二魁的眉心,说:“老兄,你知道什么是互相尊重,什么是平等对话,什么叫客气和礼貌吧,现在,我再说一遍,报上你的名和姓,然后跟我说话,不然你就靠边站站,让别人出來说。”
周二魁后退一步,看看四周的众人,脖子一拧,说:“我叫周二魁,怎么着。”
楚天舒逼视着他:“不怎么着,你是哪儿的。”
周二魁一拍车门,说:“大通公司的。”
楚天舒说:“找我有什么事,说。”
周二魁扭头看看司机们,说:“不是我有事,是大家伙儿都有事,是不是,兄弟们。”
司机们纷纷响应。
楚天舒说:“好,周二魁,有什么事,你说吧。”
周二魁问:“你为什么要下令扣我们公司的车。”
楚天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下的令。”
周二魁有点尴尬地不自在起來,眼睛骨碌骨碌地逡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摸着后脖子想了一下,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堂堂一个大记,当着大家伙的面,还不敢承认吗。”
“好,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題,但是,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題。”楚天舒鄙视了周二魁一眼,大声说:“不错,扣车是我给公安部门下的令。”
周二魁煽动道:“我们靠拉货挣钱,你下令扣我们的车,是不想让我们活啊。”
司机们有些激昂,人群中纷纷叫嚣:
“是啊,扣我们的车,让我们喝西北风啊。”
“我们沒有饭吃,县里管不管。”
“记和公安局串通一气敲诈我们,当我们是傻瓜好欺负啊。”
“就是,再扣我们的车,我们就闹到市里省里去……”
“大家听我说。”楚天舒突然挥了挥手,转向围观的司机,放开嗓门问:“大家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下令扣你们的车,。”
司机们渐渐静了下來,直勾勾望着楚天舒,又看看周二魁,一时不知所措。
楚天舒正色道:“师傅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车严重超载了,是不是为了多拉快跑,车辆长期失修,大家好好想一想,如果石板桥哪一天被压垮了,如果今天真的发生溜车了,会是什么后果,是不是要车毁人亡。”
司机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楚天舒继续说:“大家伙靠车吃饭,肯定也不愿意这么干,我知道,你们也是被逼无奈,不这么干就赚不到钱,吃不饱饭,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大通公司沒有按正常的载货量给你们付运输费,逼着大家只能冒着风险这么干。”
司机们听了,暗暗骚动着交头接耳。
楚天舒乘胜追击,喊道:“不想让你们活的不是我这个县委记,而是大通公司。”
有人在小声嘀咕:“这个记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周二魁急了,他气势汹汹地回头瞪了一眼,叫嚣道:“兄弟们,别听他胡说八道,谁要再扣我们的车,我们就跟谁拼命。”
黄福霖上前,推了他一把,说:“周二魁,你老实点,你煽动闹事,这是违法的。”
“违什么法。”周二魁叫嚣道,“你吓唬谁啊,有本事你们把我抓起來好了。”
“周二魁,如果继续无理取闹,干扰正常的道路秩序,破坏行车安全,肯定照抓不误。”楚天舒正色道:“现在,请把你的车队带走。”
周二魁恢复了一副赖皮相,说:“车坏了,开不动。”
楚天舒沒有搭理周二魁,而是大声问司机们:“师傅们,我现在问大家一句,是不是车真坏了,开不动了。”
周二魁回转身,死死地盯着司机们。
司机们霎时鸦雀无声。
楚天舒微微一笑,招手叫过來王永超,说:“小王,你把这些车的车牌号都拍下來,我马上给交警大队打电话,这些车车况不良,严重影响行车安全,让他们见一辆扣一辆。”
司机们又一阵骚动,七嘴八舌地嚷嚷,看得出來,他们有些害怕了。
王永超得令,举着手机走到最近的一辆车前正要拍照,一位司机跟了过來,叫道:“等等等等,我这车沒问題,就走,就走,马上就走。”
司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哄而散,各自朝自己的车走去,发动车子,轰隆隆地一辆跟一辆朝山上开去。
周二魁哎哎喊了几声,也爬上了车,发动车子,猛地踩了几脚油门,一溜烟地转过了弯道。
郑有田凑了过來,笑眯眯地说:“楚记,真有你的。”
楚天舒看都沒看他一眼,踏着泥泞,向奥迪车走去。
马国胜拎着两双布鞋,站在了车边。
楚天舒和王永超换了鞋,钻进了车里。
马国胜把他们换下的鞋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了后备箱里。
郑有田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拉开车门也上了桑塔纳。
桑塔纳和奥迪车继续前行,很快追上了翻斗车队,司机只按了两下喇叭,翻斗车纷纷让到了一边。
乡政府很快就到了,又是一番精心准备过的隆重欢迎,乡政府所有人员男男女女在办公楼前列队迎接,夹道欢迎。
下了车,郑有田引着楚天舒与乡政府人员一一握手,然后带着乡政府班子成员一起进了会议室。
众人坐定,工作人员泡上茶。
郑有田向楚天舒示意了一下,开始煞有介事地汇报工作。
他先是把杏林乡各项工作中的亮点面面俱到地说了一遍。
最后,夸夸其谈地说:“为了彻底扭转杏林乡的落后面貌,为了让老百姓尽快地富裕起來,我们这届班子响应大县长的号召,解放思想,开拓创新,一改在传统的农耕文化上转圈的战略,计划通过大联合的方式,大张旗鼓地招商引资,大力发展工况企业等措施來振兴乡里的经济……”
楚天舒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淡淡地说:“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也不要忘记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有一些关系着老百姓切身利益的民生大事,也要着实解决,例如,义务教育、山林保护等等,一个乡镇如何发展,首先应该有一个总体的思路。”
“对,就是思路。”郑有田以为楚记赞扬他的工作,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大县长经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杏林乡最大的资源就是山,我们算过一笔账,按照我们现有的山体总量,单单用于开采石料的话,至少可以吃十年……”
楚天舒似笑非笑地问:“十年以后怎么办,子孙后代吃什么。”
这句突兀的问话直接把郑有田僵在那里,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冷场。
这时,乡长黄福霖把话接了过去,他说:“楚记,郑记这只不过是打了一个比方,实际上,杏林乡的老百姓也在自发地开展植树造林,保护山林少遭受破坏,力争让浮云山脉的绿化面积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造福于子孙后代。”
“百分之五十以上。”楚天舒皱起了眉头,说:“我看到的报表数据是,杏林乡的山地绿化面积已达到了百分之八十,这是怎么回事。”
黄福霖帮着解了围,郑有田刚刚松下表情,一听楚天舒问报表数据,脸又苦了起來:“楚记,报表多少是有些水分的,而且,我们也是按照县里的要求上报的,报少了,达不到市里下达的指标,政府考核出了问題,大县长也不满意。”
黄福霖插话道:“楚记,上级其实也知道报表有水分,但一级压一级,还得依赖报表來反映情况,我们基层确实也很为难。”
上报数据掺水分的现象已形成风气,并不是杏林乡所独有,楚天舒能够理解,他沒有再追究下去,而是问:“那能不能实事求是地告诉我,杏林乡现在实际的绿化面积达到了多少。”
郑有田无言以对,茫然不知。
黄福霖苦笑着说:“报告楚记,大概在百分之四十左右。”
“差距这么大。”楚天舒问:“要是林业部门來核查,又怎么应对。”
会议室里又出现了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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