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黄雀谁人(一)
“叮。”
挡住一个楚军兵士的长刀,蔺坚没有去看那个在他身边亲卫的攻击下身首异处的楚军兵士,将目光投注到城楼下源源不绝的敌兵。
“李三,何时了?”
收回投注在城下的目光,一脸疲惫的蔺坚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卫,那是他和李御联系的桥梁。
“已至亥时。”看了看远处角落那计时的漏壶,李三说出一个时辰。
“亥时,快了,只要打退此次进攻。”听到已至亥时,蔺坚疲累的脸色再次红润起来,离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撑过此次进攻便能改变一切。
“传令,蔺承所部上城守御。”转头对着传令的亲卫说了一句,蔺坚快速走向不远处大批楚军涌上的缺口。
正当数百楚军兵士登上城墙,准备扩大战果之时,早已等候在城墙下的赵军冲了上来,足足休养了一ri之久的赵军兵士可是憋了一口气,交战不过片刻便将数百位楚军兵士永远留在雍城城墙之上。
“鸣金收兵。”看着再次被赶下来的楚军兵士,昭熠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这是他今ri第八次说同样的话语。
“二哥。”
眼看又一次打开了赵军守御的缺口,昭爀正准备领兵上前,却发现那雍城城墙上一阵交击,一个个楚军兵士跌下城来。而此时他的二哥竟然再次收兵,昭爀的心中燃起一股无穷的怒火,恨不能领兵冲杀,他们昭氏的子弟兵至今可是损失两万有余。
“收兵。”怒瞪了弟弟一眼,昭熠咬牙重复了一遍。
“诺。”被二哥那充满血丝的双眼一瞪,昭爀满心的怒火瞬间被压了下去,应声退到一旁。
轰隆隆的战鼓再次响起,原本冲到城墙下方的楚军停下了脚步,缓缓向后方大营退去。
“报,后方现大批敌骑,已冲破我军后阵。”
“什么?”昭熠惊愕地看向禀报的军士,有些迟钝的头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报,大队敌骑偷袭我军后阵,业已冲向我中军大帐。”
还没等昭熠反应过来,又一位传令的军士骑马奔跑着来到昭熠的身旁,翻身下马的动作异常狼狈,禀报之时脸色犹带惊慌。
“尔等再说一遍。”
猛地抓住军士的甲领,昭熠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
不过军士已然不需要禀报了,一阵传遍天际的尖锐声响起,昭熠转头便看到中军大帐已是火光冲天,映衬出漫天的箭雨,混乱的喧闹声传进耳际。再回头看看归营的大军,昭熠仿佛能看到那些兵士脸上的茫然和无措,中军大帐失事,如将旗倒掖。
在那尖啸声响起之时,站在城墙之上的蔺坚也听到了,左手激动地拍在遍布坑洞的城垛之上,对着身旁的副将下令:“传令,出城迎击楚军。”
堵在城门后的石块被快速搬开,蔺坚挥举着手中的铜剑,大声喊道:“将士们,援兵已至,随我出城杀敌。”
“援兵已至,出城杀敌。”
“援兵已至,出城杀敌。”
蔺坚身边的亲卫将他的话重复着,传遍了整个南城,传进了每一位赵军兵士的心里。
“杀杀杀。”
听到援兵前来,不知憋了多久的赵军兵士爆发出无比的热情,即便是奋战了数个时辰的兵士也顾不得身体的疲惫,重新握上兵器。
此时不争战功,更待何时。
“后军不是有五千兵士守御,敌骑从何处来?”有些懵然的昭爀大声质问着那跪在地上的军士,大营受到偷袭让他有些失去理智。
“传令,退往西城。”
不愧是昭氏一族最年轻的领军者,昭熠很快恢复了理智,对着面前的传令军士说道。虽然不知道敌骑到底有多少,但昭熠根本没有想过去抵挡甚至歼灭对方,后军和中军被破,整个大营已被搅动。领兵数年的昭熠知道军心本就有些不稳的楚军兵士遭遇奇袭,弄个不好便是炸营,此时退往西城还能保住攻城的五千兵士,加上前军的两万兵士,凭之他还能收拢乱军,卷土重来。想来西城没有其余大军驻守,能留给他一个缓冲的余地。
可惜现实往往是残酷的,雍城内骤然响起的喊杀声打破了昭熠的幻想,自联军围城之后从未开启的南城城门缓缓开启,赵军兵士带着无比的威势攻向有些慌乱的前军。
这一刻,昭熠的脸色无比的绯红,犹如滴血一般。
前后夹击下,楚军毫无意外地被打散了,八万大军犹如一盘散沙,在赵军的攻击下破碎不堪,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搅动了楚军大营的混乱,胥安没有去追杀那些唾手可得的战功,而是带着身后的甲骑毫不迟疑地冲向了东城,那里还有他的敌人。
“南城何事?”
看着眼前的亲卫,宿谦连忙问了一句,震天的喊杀声传来,楚军可能已攻破南城,而他们魏军依然在城墙边上鏖战,无时不刻都有兵士损伤,让他心中更加迫切。
“楚军收兵回营,中军大帐火起,楚军大营已乱。”探知情报的亲卫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能将自己所见一一禀报。
“什么?”
还以为楚军攻破了雍城,宿谦没想到竟是楚军大营出乱,怎能不让他惊讶。那一刻,数十年的从军经验提醒着宿谦,赵军来了援兵,而赵国此时能救援雍城的唯有那共城之外的李御所部。
“下令全军戒备,不,传令收兵,退往北城。”
身为老将的宿谦立马做出了决定,只是不等他的将令下达,轰然的马蹄声在他耳边响起,一条无比刺眼的黑色洪流向他大营冲来,而此时尚有数千魏军兵士在舍命攻城。
“闵炎。”
“末将在。”
“本将令你率所部甲士,抵住敌骑。”
“诺。”
令裨将闵炎前去阻挡之后,宿谦没有任何迟疑,率着本部亲卫退往北城。那里有着数万齐兵,还有田单压阵,只要有所准备,必能挽回颓势,宿谦可是知道此时能来奇袭的赵军骑兵必然为数不多。
只是宿谦远远低估了赵军骑兵的战力,也高估了他自己属下的战力,已是疲惫之师的闵炎所部急匆匆迎向赵军甲骑,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击垮,黑色的洪流毫无阻碍地冲向那磅礴的大营。
震天的马蹄声也惊醒了攻城的魏军,在他们惊疑的眼神中,城中的赵军猛然爆发出无比激烈的喊杀声,东城赵军出城迎击了。
魏军大营破。
“走。”
刚刚带着亲卫奔出大营,宿谦便听到那传遍天际的喊杀声,回头望去,他们魏军大营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惊惧不已的宿谦狠狠一夹马腹,快速往北城奔去,他们魏军和楚军已败,此刻唯有齐军方可挽回败势,希望还来得及。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随着数千甲骑的奇袭,雍城内仍有战力的四万余步军甲士尽数出动。
连续攻城数ri,联军兵士虽有轮换,但早已疲惫,尤其是士气方面,投石车出动之后还士气高昂,然则久攻不下,士气已变得低靡。而雍城城中的赵军虽也疲惫,气势却与联军完全不同,袍泽的阵亡,国家的荣耀,无可退避的境地,援军的到来彻底激发了赵军兵士体内的武勇。
这一刻,经历战火洗练的赵军所向披靡。
奋起余力,雍城的步军甲士配合着那来援的骁骑击溃了南城的楚军、东城的魏军,唯有北城的齐军反应快些,但也损伤不小。
“看来我等来晚了些。”
率领一万步军甲士来到雍城战场时,李御入眼的是一片火海,无数身着土黄色盔甲的楚军兵士慌不择路,四处逃窜,被他麾下的步军甲士一一收押。
“将军,我等大可不必收押乱兵。”见麾下兵士收押的乱兵越来越多,步军都尉梁溯建议道。此时收押乱兵,除了增加他们粮草的消耗,根本毫无益处,难道还可向联军兑换粮草不曾,何况他们身后的乃是魏地,让魏国多一些麻烦也好。
“梁都尉,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本将知晓,若是任由这些乱兵逃窜,受害的不过魏国百姓。我等驰骋疆场,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护佑百姓。与我而言,魏国百姓同是无辜之人,我等岂能坐视。”看着那些被收缴兵器的楚军兵士,李御有些感伤地说了一句。即便他已渐渐融入了这个乱世,手下斩杀的敌军也不在少数,但是让他无视无辜百姓的性命,李御还是做不到,这是一个人的底线。
“属下惭愧。”听到李御的话,梁溯羞红着脸低下了头。他不得不承认,随着他的爵位和军职提升,早已忘却了当初年少时的理想。
“呵呵,也许是本将太过理想。”见梁溯羞愧的模样,李御也没有再说什么。生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像梁溯如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李御不会想着要改变所有人的想法,但是在他治下便不会发生那种草菅人命之事。
跟在李御的身旁,王缭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对李御的认同又多了一分。在王缭的心中,天下终将大同,诸国归一,又何分哪国百姓。因而,他所提倡的便是兴堂堂王霸之师,行光明正大之事,一统**,重建礼教。
不过数里之地,李御所部便收拢了不下万余乱兵,南城的楚军大营已被彻底摧毁,不少雍城赵兵在那里整理战场,东城和北城方向犹有喊杀声传来。
“韦尚得,梁溯。”
“属下在。”
“本将令尔等驰援东城和北城,收拢乱兵。”
“诺。”
养jing蓄锐的一万步军甲士快速奔向那还未停歇的战场,赶路的疲惫丝毫影响不了他们建功立业之心。
“先生,我等入城。”
“将军请。”
战事基本接近尾声,李御也没有阻碍麾下的将士去争军功,如此大好的机会,可真是难得了。
对毫无背景的兵士来说,战功是他们升值晋爵的唯一途径,也是获取钱财的最快捷径。但相对于李御这种拥有贵族身份,甚至可与王族扯上关系的人而言,军功不过是一种锦上添花的工具罢了。譬如在诸国朝堂为官的有识之士尽皆出自贵族之门一样,这个世界本就无真正的公平可言。
正当李御和王缭准备入城休整之时,地面微微颤抖起来,沉闷的响声在空中回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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