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放下,高珏从兜里取出烟盒,抽出了一支烟,点上。这是他第一次在县长办公会上抽烟,桌上没有摆放烟灰缸,因为已经不用了,办公室内,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不让抽烟,但这几年来,并没有谁会在会议上抽烟。
老大坐在上面,下面的副县长,谁敢抽啊。老大抽的话,下面的人,又谁敢说不让。
负责做记录的秘书,看到高县长抽烟,很是识相的走到窗台前,取来烟灰缸,高珏嘉许地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不做就不错的道理,可是什么都不做,那还做官干什么?
长长地吐了口烟,高珏闭上眼睛,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脑海里的那个女孩,身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裙子,面目模糊,看不清模样,但却不是停尸房中的可怖。
“你说过会替我报仇的……”
突然间,她的耳旁响起了一个声音。
听声不大,但是很清楚,仿佛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高珏连忙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向旁边瞧了一眼,他的身边哪里有人。
两侧坐着的众人,不禁心中纳闷,高县长这是看什么呢?
高珏又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烟灰缸内掐灭,跟着坚定地说道:“我也知道,现在调动警力,大力排查流动人口,也未必能够真的找到嫌犯,但是,不下大力气寻找,就绝对不会找到。所以,哪怕有一半的希望,为政者,就应该去争取,不应该担心犯错误就不去做。这次大力排查外来人口,难免其中存在隐患,但我希望公安机关能够在大力排查的同时。注意文明执法,特别是对待女性。不能漏过一个犯罪份子,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还有,在拘留可疑人员的时候,必须尽快取证。绝不能过四十八小时。兰英弼。你要督促下属,不许滥用职权,否则严惩不贷!”
高珏这般说法,那就是拍板了。他是县长,既然定了,那就要执行。下面的人也不在说话,一是知道力争无用,二是万一真就把人抓到了。那现在跟高县长站在对立面上的人,还不得倒霉。
“是!”兰英弼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道。
县长办公会上通过,政府立刻下文,着令公安局严查流动人口,找寻罪犯。
但凡政府下达的红头文件,都是必须要转给党委的,虽然不用李向斌再批,却也一定要过目。
任立波拿着文件。敲响了李向斌的办公室,随着一声“请进”,任立波推门而入。
李向斌正坐在老板台后,一见到是任立波,便行说道:“立波。什么事呀?”
“书记,是政府这边刚刚下的红头文件,着令公安局严查外来流动人口,打击非法传销组织。这是文件。请您过目。”
任立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向斌的桌前。将文件放到案头。李向斌随手抄过,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丢到办公桌上,靠回椅子,摇头笑了起来,“年轻人啊,终究是年轻人,冲动。什么事情都想管。”
任立波恭敬地立于桌前,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对这个案子,可有什么了解?”李向斌再次问道,这一回,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而是冷峻。
“这个案子,我知道的不多,这些天,高珏虽然是往公安局跑,可都是自己去,没有带我去过。我只知道,好像是个传销的案子,还有个女孩坠楼死了。对了,刑警队副队长单五,在调查过程中遇到煤气爆炸,现在重伤昏迷。”任立波说道。
最为政府办公室的主任,消息自然比较灵通。
“嗯……”李向斌微微点头,沉吟一声,这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书记。”任立波转身退下。
待任立波出门,将门关上,李向斌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一支。
这个案子是否严重,李向斌没有心思去管,他需要考虑的是,高珏下达的这个命令,如果在破案前,出现闪失,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李向斌为官多年,当县长也有好几年了,对于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自然很快就能预见。眼下北安县的外来人口那么多,排查起来,可不是光查身份证那么简单,三人以上在一起的,皆要严查,一个两个无所谓,可人数多了,保不齐不出什么岔子。加上现在,这么多记者在北安,出一点问题,马上就会被知道,搞不好就会被无限放大。这可是会影响到北安县的声誉的,李向斌可以想象,如果换成自己是县长,下了这个命令,只要出现问题,肖振宽绝对不会介意趁机踩上一脚。这一脚,不死也得半残。
肖振宽和李向斌只是权利之争,没有什么死仇,对手出了这种问题,都会踩一脚。更别说李向斌和高珏还有着死仇呢。
“小子,赵市长不让我主动挑衅,找你的麻烦,可你自己非要枪口上撞,那也不能怪我。”
他冷冷地嘀咕了一句,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话,刚把电话提起来,还没等拨号,他又给放下了。
手放回桌子上,轻轻地来回敲着,好半天,才再次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温吗?我是李向斌。”
“向斌书记啊,不知找我有什么事?”电话里响起一个中年男子兴奋地声音。
温瑞华,北安县公安局政委。政委看似是和公安局长差不多大,怎奈权利差了不少,公安局是局长负责制,兰英弼还兼党委书记,那基本上就没有政委什么事了,就连人事权上面,也几乎都是兰英弼说的算。最为要命的是,兰英弼这个政委,差不多都被架空了,权力尚不及常务副局长。
李向斌一直想要拉一个县公安局的嫡系,可惜兰英弼一直摇摆,而常务副局长又和政法委的宁国栋走得近,无奈退而求其次。把温瑞华拉了过来。不过,这个温瑞华看起来实在不怎么管用,哪怕是外界来看,即使那一天兰英弼高升了,接班局长的人都轮不到他。
就是因为这样。温瑞华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李向斌。只有有了像样的后台,自己才有可能更上一层楼。所以,李向斌今天突然给他打来电话,令温政委特别的兴奋。
“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李向斌说道。
“什么事。您尽管问。”
“高珏这几天,往你们公安局走的挺频,大概是什么事情,你可知道?”李向斌问道。
“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孩坠楼,但在医院没有找到人。后来现,事地点里的住户,都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叫什么来着的人……具体的名字,我也忘了,反正那个人的身份证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在那栋楼上,租了很多户房子,里面也住了很多人,说是他招聘的工人。可高县长带人去找的时候。却人去楼空,一个人影也没现。后来高县长认为是传销的案子,刚好前段日子,生了一个传销的案子,高县长给联系到一起。就派单五去找当时涉案的一个派出所民警,单五去找人的时候,遇上了煤气泄漏被炸伤,眼下在医院昏迷不醒。今天上午。听说是那个坠楼女孩的尸体被现,认定是绑住手脚溺死的。”温瑞华终究是公安局的政委。案子闹得这么大,他怎能不清楚。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和李向斌说了一遍。
李向斌听完之后,沉思片刻,说道:“你能确定,这个是传销的案子吗?”
“哪有这样传销的啊。传销的案子,我在警队干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清楚,传销都是在一个地方,拉一票人,让这帮人花高价买劣质的商品,然后让这帮人再拉人过来,进行洗脑,购买商品。哪有说,把人都聚在一块,不让出门的,那还怎么传销拉人啊。”温瑞华分析道。他也是按照常理说话,毕竟,这种新型的传销方式,在南方才刚刚出现,目前只是被北方人学会带过来,加上网络尚未达,最重要的是,尚没有一起落网,他不清楚,也属于正常。
“照你的说法,那就不是传销了?”李向斌问道。
“应该不是。”温瑞华说道。
“那照你分析,应该是什么案子?”李向斌又问道。
“这个……还真有点说不准,说是拐卖人口或者是卖淫,据说住在那里的人,是男多女少,有点不太像……”温瑞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真的,太也猜不出是什么案子,但为了不在李向斌面前显得自己无能,他想了片刻,才说道:“相反,我倒是因为,这帮人确实是打工的,只是这生产的产品,有些猫腻,估计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您想想,每天深居简出的,在房中造假,这不太正常不过。至于说,有个女孩坠楼,是自杀还是他杀的可能性都有,这个难以确定。警局已经寻人启示,但一直没有家属来认人,可以肯定,绝不是本地人。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外地造假团伙。”
说到最后,温瑞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语气竟然变得肯定起来。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再问你个问题,你说这个案子能破吗?”李向斌说道。
“这个……就真的不清楚了……不过,正常来说,短时间内是破不了。因为,只要这伙人离开了北安县,基本上就找不着了。从目前的情况看,那天高县长他们带人去搜捕的时候,就没有找到人,估计那些人也是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提前先跑了。”温瑞华说道。
“嗯……”李向斌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李向斌挂断电话,脸上随即露出一抹冷笑。
“高珏这就不要怪我了。呵呵呵呵……”他再次抓起电话,拨通了党委办公室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