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来了?
不止钱灵犀,路上许多孩子也停下来驻足瞧看。等那马车走到牌坊之前,忽地停住,车门打开,车上人下来了。
前头下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明显养尊处优惯了,身形有些发福,四五十岁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但保养得很是得宜,脸上白白嫩嫩的,没什么皱纹。
站到那牌坊下,中年男子很是感慨,“原来这儿竟是这样的,几百年沧桑依旧,沧桑依旧啊!”
旁边有管事模样的人谄媚讨好的道,“这都是托爷府上的庇佑,否则哪能如此?”
“话可不能这么说。”胖男人故作谦逊的道,“这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老钱家的根。若没有世代人的努力,也没有我们那一支的辉煌。既然回了这里,该守的礼节一定要守,回头说话都注意点,别丢了爷的脸面。”
“小的知道。爷您慢慢进来,小的就先进去找管事的吱会一声了。”
“嗯。不许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么?”
那管事点头快步跑了,这胖男人也只是步行过了这六座牌坊,便不耐艳阳的重又上了车,慢慢的往村中前行。
钱灵犀注意到,在那辆马车后面,有个钱字。再想想那人的模样,她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竟是荣阳国公府的人来了?
可若真是如此话,就一定不能不通知到某人了。
钱灵犀心思急转之间,生出个一石二鸟的主意来。急向二姐房亮道,“你们等等,我有样东西忘在大伯家了,去拿了就回。”
也不等他们同意,撒腿就跑,钱彩凤气得直跺脚,“这丫头,眼下船就要开了。她偏有事。真讨厌!”
小莲村和莲村当中隔着个莲花湖,虽然旁边也有陆路连通,但最便捷舒服的却是坐船。为了方便两边孩子们上下学,族里专门安排有人,每天早晨和中午都会跑一趟,接送他们。要是错过了,就得自己走着回去了。
房亮是外姓人,能来上学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在这些事上不方便说话,只能暗自跟钱彩凤道,“你看能不能问问他们,等等灵丫?”
钱彩凤自然要问,但谁也不知钱灵犀要去多久,别家的孩子也是要回家吃饭的,当下就有些不耐烦。
房亮笑笑,插了句嘴,“其实我倒想晚点回去,就不用帮着做饭了。”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的孩子都消停了。能来上学的孩子,几乎没有不帮着家里干活的。能偷懒的是人的天性,等着总比干活强。
钱彩凤瞥了房亮一眼,这小子还真有几分小聪明。听说他的功课也不错,进步很快,说不定将来还真会有些出息。
钱灵犀急匆匆的赶回了大伯家,正好跟钱文佐撞了个满怀。她眼珠一转,干脆拉着他。就在门口悄悄的问,“大伯,您买到粮种了么?”
钱文佐正为这事心烦呢。因为受灾,粮种飞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价钱。他盘算了一下,若是要买的话,就是种出这一季的粮食来,也就刚刚够本。那还种了干什么?但要是不种的话,佃农们吃什么?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许多人家都快断顿了。
见他这神色,钱灵犀直截了当告诉他,“我知道一个人有粮食,还绝不会高价卖给您。”
哦?钱文佐诧异了,钱灵犀踮高脚尖,把他拉低,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钱文佐微微色变了。
“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若是不信,您亲自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钱文佐脸色变了几变,沉吟了一时,终于做了决定,“好,那我下午就跑一趟。果然有益的话,也是为全村人谋个福祉,若是不行,不过舍了我一人的面子,无妨!”
好!只要大伯有这份胸襟,钱灵犀也放心了。转头急急追到码头,免不了又得姐姐好一通数落。不过这些她都无所谓了,只要事成,她可不在乎这点闲言碎语。
有人想趁乱发财?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当天中午,钱文佑没有回来。他去的地方远,早打了招呼。林氏也不必等,只招呼几个孩子吃了饭。
谁知饭毕,钱灵犀慎重提出一事,“杜大叔管咱家赊了一缸酒,他现在虽没来,但酒却不能放,要不咱们给他送去吧。”
啥?林氏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更让她诧异的是,钱彩凤居然也一本正经的帮腔,“灵丫说的很是,爹经常教我们,做人要讲义气。他现在忙着没工夫,咱们做儿女的很应该替他尽尽这份心意。现在也不知杜大叔家遭没遭灾,咱们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
赵庚生托着下巴,皱眉看着这对姐妹一唱一合,直觉告诉他,没好事,绝对没好事!
钱灵犀开始分配任务了,“娘,您就不用去了,大哥是咱们家的长子,一定得去,否则就显得诚意不足了。房亮哥哥说没事,可以帮忙推车,庚生哥哥你在家陪着娘就行。”
“不行!”赵庚生一听到房亮两字,断然拒绝,“这酒才酿上,要是没有我跟着,到时你们把酒弄坏了怎么办?难道送一缸劣酒去让人笑话?”
呃,这倒是个问题,钱灵犀和钱彩凤对视一眼,“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林氏觉得不妥,“眼下这时节,还有谁会买酒啊?你们就别瞎折腾了。”
“这怎么能叫瞎折腾呢?”钱灵犀瞪着圆眼反问,“这缸酒可是爹让我们酿的,也是杜叔亲口要的,我们只不过好心送去,替爹关心下朋友,这叫瞎折腾?”
林氏无语了,她开始有点明白女儿想干什么了。可她总不能当着一屋子孩子的面,说他们老爹其实就是个瞎折腾的人吧?
想了半天,她找了个借口,“没车了,你爹一早把车推走了。”
“不会呀,上回借窦老板的车不是还没还吗?”
“要不,扬威就不去了吧?我一人在家,怪害怕的。”感受到事情不妙的林氏,又找了个借口。
可钱彩凤却道,“青天白日的,娘您怕什么?实在害怕,隔壁左右哪里不能去?”
除了期盼钱文佑从天而降,阻止这群胡闹的孩子,林氏别无他法了。可惜钱文佑并没有感应到她的心声,于是,在钱灵犀的大力推动下,很快那缸米酒在赵庚生的指导下,换进干净木桶装好封上,抬上独轮车,拿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准备上路了。
房亮很守时的来报到了,还带了小筐网兜以及盐和几味草药等工具,“一会儿要是路上方便,我烤鱼请大家吃。”
钱小妞头一个举双手赞同,赵庚生明显撇了撇下嘴唇,很是不屑。但一转身,他也回家拿了鱼叉鱼篓。
近水人家,几乎没有不备着这个的,哪家的孩子也没听说不会抓鱼的。显摆这个?赵庚生自觉未必会输!
小小的队伍出发了,路上但凡遇着人问起,钱灵犀姐妹俩都会巴拉巴拉的告诉人家,他们是多么的听从钱文佑的教诲,多么仁义的替他去探望朋友。
不懂事的孩子们不明就里,只觉得好玩,但大人们却渐渐咂摸出些味道了。有些没占过钱文佑便宜的人自然无所谓,但有些占过他便宜的人却要在心里掂量掂量了。钱家的孩子们,是真的长大了,只怕日后想做什么,可没那么容易了。
钱灵犀这头去了杜诚家,那边钱文佐午饭过后,却要去桥头镇。
莫氏觉得奇怪,“不是上午才跑了一趟么?怎么下午又要去?”
钱文佐不答,只感慨了一句,“怎么灵丫偏是个丫头呢?要是个小子,那孩子绝对比她爹强!”
莫氏听这话里有些意思,便悄悄把钱灵犀向她请教如何整治钱文佑两口子的事说了,当然,她是经过美化加工的,听得钱文佐不住点头。
“早该如此!四弟闹得也太不象话了,现在连孩子都跟着操心。咱们平常劝了多少,他都当耳旁风,现在让孩子们出面,哪怕是做错了,做过了,也好臊臊他们两口子,让他们警醒警醒!”
莫氏听他这么说,才算完全放下心来。先来钱文佐这儿报备一下,万一到时钱文佑恼羞成怒,要责骂孩子,他这个做大伯的绝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有他给钱灵犀撑腰,钱文佑又能闹腾个啥?
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钱文佐到了桥头镇,直奔钱文俊府上而去。
钱文俊觉得有些奇怪,他们虽是堂兄弟,但并不是特别亲厚,这无缘无故,他来干什么?
钱文佐进屋落座,便开门见山的道,“文俊啊,我今儿来,是特意来求你的。”
钱文俊给他慎重其事的态度弄得有些紧张了,“堂哥你说,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钱文佐这才甚为赧然的开了口,“我知道,你们家过得也不容易,现在你病着,还得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家,着实艰难。你们家囤了那些粮种,现在肯定是好卖的,我本不该来开这个口。可是现在全族的人都遭了灾,看在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的份上,我不让你少太多,只要能比市面上略低一些的价格卖与我,如何?”
钱文俊完全懵了,“堂哥,你在说什么呀?”
钱文佐瞟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家慧君前些天可囤了不少粮种,”他略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道,“都给人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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