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一阵大风刮过,国公府继钱明君之后,又一位姑娘去男学堂上第一堂课的光荣事迹,在她还没有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沸沸扬扬传扬开来了。
“你说什么?那丫头跟人当众吵了起来?”沈氏瞪圆了眼睛,连手中的念珠也忘了捻动,问底下的婆子。
“是真的,奴婢方才怕人传言不实,亲自去看了。真是那姑娘跟一屋子的人吵起来了,听说是在那儿争什么娘比爹要紧,还说什么男人不是天,女人也不是地的怪话,我也记不清,总之就是惹人笑话了!”
沈氏听了个一知半解,将信将疑,慢慢又开始拨动了手中的念珠,心想这婆子也没念过书,估计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头得寻个明白人来问问才是。
在心中思忖一晌,便道,“我听说今晚上有道黄焖羊羔肉,那个菜好,正适合冬天吃,让厨房别忘了给几位读书的少爷都送一份去。”
如此一来,到时便不怕没人来向自己请安,她就可以弄清楚事情始末了。不过弄明白事情原委固然要紧,但更要紧的是钱玢的态度。如果真的是钱灵犀出了丑,犯了众怒,那倒是好办了。沈氏眯眼一笑,且看事件进展。
当终于得以从学堂脱身,钱灵犀深刻的体会到,所谓的舌战群儒不仅拼的是口才,还拼的是体力啊!
心里象是憋着一团火,可偏偏就是再也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邓恒站在对面质问,“如果真的女子的才智不输男子,那请问为什么,你现在会站在这里听课呢?”
那是因为有女人在后面替你们洗衣做饭带孩子,所以你们才有时间在这里夸夸其谈好不好?钱灵犀的嗓子已经彻底哑掉了,只能勉强发出嗬嗬之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忿,却不再张嘴。
“行了行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结束。如果你们彼此还有什么不服,可以以文会友,继续切磋。下课,下课!”
万夫子实在没料到今日的场面会如此火爆,眼看那小姑娘已经体力不支,他赶紧把话题打住。莫大家早就得着消息。过来旁听多时了,此时亲自出来,把钱灵犀带了出来。
陈晗嘻嘻一笑作别,“表妹,你可这回可出大名了!”
钱灵犀哪里是想出名的?
她也知道,在一个男权社会里讨论男女平等是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可她实在受不了这些读书人的群起的而攻之。
还非诬赖说她之前给“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首诗前面加的几句是她自己臆造的,虽然很好,但并不正确。然后一定要逼她承认女人就是男人脚下的一滩泥。得任他们捏扁搓圆才算是贤良淑德。
这也太过分了吧?钱灵犀实在是忍无可忍,才跟他们讲起道理。
可这帮子封建文人完全不理会女子所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反而认为女子操持家务是因为她们天生就愚笨所致,只有男子才是聪明人,才能出来读书做事。就是有个别能够出名的才女,那也是异数。而母亲虽然十月怀胎辛苦生育了他们,但要是没有父亲的教导,他们就不会成材,光养而不教又有何用?
总之就是各种大男子主义。最后连一贯低调的邓恒也站出来说话了,觉得钱灵犀不应该由男子教导学会了知识,就反过来认为女子是可以和男子做到一样。女子必须承认自己先天的不足,甘于做男子的附属才是合乎礼仪云云。
钱灵犀气得快要吐血,这小子前世在自己面前不是挺老实的么?说东不敢往西,怎么就从没发现,他还有这样恶劣的一面?
因为是在气头上,刚走的时候当然忘了程雪岚的托付,不过那也没什么,回头走出几步想起来,便塞给钱敏君,打个手势让她送过去。又在她手心写个马字,意思是那位骑马的程大秀要送的。
今天的钱灵犀气倡其强大,钱敏君被她跟人吵架的样子惊着了,将马字理解为马上,迅速替她去跑了个腿。
邓恒收到帕子和扳指很是奇怪,可待要细问,钱敏君已经跑了。
这是钱灵犀给他的?那小丫头会什么对他这么好?刚吵完还不计前嫌,她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邓恒的一颗少男心怦然而忐忑了。
莫大家把钱灵犀领回了钱府后院,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她一转身,却是去寻了万夫子,他也没走,正跟其他几位夫子还在议论刚才的事情。见莫大家来了,大家纷纷上前打听起钱灵犀的学业性情。
莫大家一笑,“还请几位夫子先说说,对那丫头观感如何?”
几位夫子有个共识,“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以她这样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谈吐,实在是不凡。你过来看,我们方才把她争辩时说的诗做了个记录,粗听时不觉,可是仔细推敲,竟是天衣无缝,与那七步诗一样,自然不做作,写得再好也不过了。那孩子平常也这样?”
莫大家摇了摇头,“她的功课也不算多出色,只是你说到什么,她就能很快的明白,反过来还可以教她姐姐,讲得再简单清楚不过。如果说她唯一有的优点,可能就是字写得还不错,方正端雅,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
夫子们更加惊奇了,“难道这孩子竟聪明至此?”
忽地,一个小厮过来打断了他们,“万夫子,莫大家,国公爷有请。”
想来就是为了今日之事了,万夫子把手中的纸一收,和莫大家去了钱玢的院子。
在看到那首钱灵犀“续写”的诗时,莫大家身为钱灵犀的指导老师,觉得可以很肯定的说一句,“那孩子一直都在藏拙。”
万夫子点头,“看这姑娘的谈吐,虽然有些傲气,不过却也有她的道理,并不是无理取闹。更何况就算她傲了一些,也实在有她的底气。我现在倒开始好奇,那孩子从前在家时,是谁教她的?”
“听说是她的大伯。”莫大家回答了这个问题。
万夫子赞道,“那一定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否则,教不出这么好的孩子。”
钱玢一直瞧着那首诗,此时才忽地问起,“你们觉得,若是将那丫头好好栽培,她最高能到什么地步?”
万夫子只见过一面,不太好说,莫大家想了想,“那孩子生性淡泊得很,于功名之事看得极轻,就算她有这个本事,也未必愿意全力以赴。我想,今日要不是争论的话题触动了她,恐怕她连半个字都不会多说。”
这么一说,万夫子也想起来了,“可不是话题触动了她,是旁人把她硬推出来的。”
钱玢先谢过两位夫子,让他们以后留神钱灵犀的教育问题,他独自坐在太师椅中沉吟许久,做出了一个决定。
……
石氏心疼的看着把自己扔在床上,明显累得不轻的钱灵犀,亲手把糖水端了过来,“你说你,不是去走个过场么?怎么弄成这样了?快起来把这汤水喝了,是用胖大海煮的,不苦,我还让人搁了点蜂蜜,最滋润了。”
钱灵犀挣扎着爬起来,用破锣嗓子勉强道谢。石氏听着难受,“快别说话了!老实养一会儿吧,软软,你过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软软过去,嚅嚅的把事情交待了一遍,虽然有些乱七八糟,但大概都说了些什么话,她还是记得清楚的。
石氏听着不怒反笑,“你这丫头也是的,跑那儿去跟人吵什么?你心里知道你是对的就好了,那是你吵得赢的么?”
问题是钱灵犀也不想吵啊,是那帮子读书人非逼着她承认他们的观点不可,那钱灵犀当然不服气。你们可以不赞同我,但不能强迫我接受你们的观点,这样才争执起来,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石氏不需要她的解释了,只是抿嘴笑道,“这样也好,你这会子把人得罪光了,回头正好去跟老太爷说一声,不去那里就是。”
钱灵犀其实也有这个意思,才跟那帮子读书人较了一回真。可是到晚饭工夫,竟是府上几位老太爷接二连三打发人来看钱灵犀了,还给她送了不少清咽利喉的药材,让她安心休养。
钱珅更是让人带话来说,“咱们钱家的姑娘就是好样的,说得好,有志气!”
难道这是鼓励她再接再厉?钱灵犀蒙头大睡,懒得搭理。
她得赶紧到空间里取一点泉水来滋补才要紧,只是忽地记起一事,她忘了给邓恒送个护身符过去。不过这家伙今天的表现着实恶劣,最后噎得她说不出话来的就是他!就算是钱慧君要算计他就由他去吧,吃点亏才长记性呢。
钱灵犀小心眼的决定不管了,等她心情好点,起码喉咙好了再说。
她这一番丰功伟绩,钱慧君自然从钱扬辉的嘴里也听说了。不同于当面辩驳时一边倒的反对,钱扬辉回来之后,倒是说起众人对钱灵犀另外的一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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