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蘩走到正厅门外,见于良来回踱步,就喊了声师兄
于良冲上来问道,“去哪儿了?相国大人和评官们都到了,马上就要宣读规则我到处看不到你,急得一脑门汗”
“临阵磨枪去了”采蘩往里跨,看到丹大人气定神闲在喝茶,而张翼虽和秋相说着话,目光却似不定心
于良想说,这会儿临阵磨枪,早干嘛去了但记起她刚说的话,他决定放信心在她和自己身上,所以闭紧嘴巴
“你瞎着什么急,西大公子也还没来”采蘩静悄悄往小学匠们身后一站,将厅堂里的每个人扫过一遍,没看到西骋,“他之前就反悔过,难道仍是不肯比试?这么说来,御纸坊要换人了?”换人也没关系本书首发[]
“西大公子来了啊”但是,于良的目光也闪烁起来
采蘩蹙眉,“一个个怎么回事?提到西大公子,就好像有很大的隐情似的说吧,他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私心里,于良觉着是好消息,“他就是喝了点酒,在相国大人面前有些失态,所以张大人让他下去洗把脸”
翱采蘩不能相信所听到的,“他醉了?今天?这会儿吗?”
“算不上醉,有点酒气,洗个冷水脸照样造纸,照样能赢你”于良把大问题往小了说,“你看,他来了跟你说他生龙活虎得很,这时候可不是我们去管对手闲事的时候”
采蘩侧头看向门口,不由吃了一惊那个步履蹒跚,歪髻,青髭覆面,瘦骨嶙峋的男子是西骋?白云袍似乎被树枝叉起来,双肩无力下耷,看上去空空落落,哪里还有半分初见的俊傲涅
“这……是西骋吗?”有人假扮的吧?采蘩禁不住问
“不是他还有谁?”秋路突然又出现“你不知道,明姑娘死后他就开始整日喝酒他家里不是给他娶了妻吗?因为知道了他和明姑娘的事,那位少夫人天天吵天天闹,他就很少回家,酒也是越喝越凶再来语姑娘的死讯,他彻底垮了你躲在家里十天,他是泡在酒缸里十天昨晚张大人才在一家小酒肆里找到人,强行给他禁酒不过才休息了一晚还是一身酒气至于精神恍惚,那就不知道是酒呢,还是这里呢?”
秋路点点脑袋,懊恼的神情,“要不是西骋是我好兄弟的大哥,我绝对支持你”赌采蘩赢,“城里知道他变成这副鬼德行的不多,所以很多人还是以为他赢定的”
采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张了半天口,终于发出声音“那为什么张大人要代他答应?”她不以为自己这些日子花在造纸上的工夫能和西骋相比,但她仍会全力以赴不论输赢不过,赢过这样一个酒鬼,她有十成十的把握她甚至怀疑,这时的西骋双手连竹帘都握不稳
“不知道”秋路一耸肩,“可能不想御纸坊的名声有损,毕竟是他最得意的爱徒提出这场比试的”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西骋,采蘩却将视线调向了张翼把他脸上严峻的神情看个正着但那双眼里的痛心和愤怒,她见过刚开始和师父学纸时,师父的眼里常冒就像师父骂她是为她好一样张翼对西骋也是如此吧
“他想借这场斗纸让他重新振作?看扁了我,也看扁了我师父吗?”她喃喃自语,双眉挑高,面泛冷笑
秋路看她一人低头嘀咕,便道,“是不是突然觉得没趣,不想比了?”
采蘩眯眼勾唇,“他颓他的酒,我造我的纸,有何相干?”说过了,她来造纸的,“谁知道呢?说不定醉成鬼了的西大公子照样手上有神功,造出无与伦比的藤纸来惊世”
“藤纸就是藤纸,惊什么世啊”秋路本想撇嘴,结果看了采蘩认真的表情就收敛起来
“藤纸如何不能惊世?王羲之书兰亭帖所用的桑茧纸够不够出名?不过褚皮纸也侧理纸以黄金论价,不过苔衣也纸之贵,不以本料来断,外行人别不懂装懂”
采蘩一番话说得秋路哑口无言,“……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告诉你要有自知之明说起来,你如何得知我在家躲了十天?”她没忘了要问本书首发[]
秋路哈哈干笑,突然岔开,“我爷爷要宣读比试规则了”
相国果真清嗓子,“既然人已到齐,那就开始吧西骋,童采蘩,请上前来”
西骋本来有人扶着,但看见采蘩淡定自若从自己身边走过,不由面『色』阴郁,手臂一挥就挣脱了扶他的人,步子互缠麻花,上前与她并排,只是站定后身体还禁不住轻颤
要喝多少酒,才能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采蘩闻着强烈的酒味,伸袖掩鼻,只觉得一晚上没喝酒的话定是撒谎,分明就像刚刚喝饱
秋相看着采蘩的反应而苦笑西骋今天如此出超他也是大吃一惊跟张翼商量是否改日,张翼却说不用了只是他还真不知道,一个人连走路站姿都已经不稳,如何造得了纸?然而事到如今,箭已在弦
“此次比纸并非只看你俩所造藤纸的纸质,而是分为时限,工序和成纸三部分来进行评定时限就是每日能否完成规定的工序以今日来说,你二人至少要完成三道工序煮料,漂洗和舂捣若提前完成舂捣,可自主进入下一工序,虽然无加分,但在第二日的时限上就占了优势若是当日完不成规定工序,比试就不必再往下进行,判为输在满足时限条件的基础上,看你们在各道工序上的技艺这部分由各个纸坊选出的代表匠师来评十分制,三日后评出,优者可在纸的品级评定上多加一级品级为上中下三品,每品再分一至四级,一级为最高,四级为最低,由十位评官共同商议后得出”随秋相的缓缓道来,人们聚精会神,“据之前双方约定,若最终确定的品级相同,则为童采蘩赢如无意外发生,此次比试不会产生和局,必有一方赢一方输但请双方秉承宽仁大度之心,看淡结果,公平切磋技艺,不要失了谦和比试中,不可舞弊,不可贪图捷径,发挥你们对藤纸独特理解之余,必须严格遵守评定规则,否则作失败论你们记住了没有?”
采蘩说记住了
西骋没说话,只是胡『乱』点点头
“好,这是规则细约,你俩一人一份,可随时翻阅当日比试当日结,结束后封闭试超等第二日再开封除了千秋纸坊负责封场保管的匠工,纸官署和御纸坊的人绝对不能进入纸坊之中,否则也为作弊,算比试者一方输”秋相给两人各一张细则,“好了,这日比试半个时辰后开始,地点就在后院,消你们都能准时且准备充分”
采蘩接过纸,走到一边,低头便读
“等等!”西骋的冷声仿佛清醒
“难道这规则有缺漏?”秋相以为
“相国大人或许不知道,这场比试是有赌注的”五脏六腑都在火中烧,西骋想要为它找个出口,“左大匠当日说过,若我输,就要到纸官署打杂一年若童姑娘输,左大匠从此再不造纸并离开纸官署”
于良气道,“可我师父已经过身了,大家都知道”
“所以得有人顶左大匠之诺”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西骋呼吸就难酒精腐蚀了他的感官,却腐蚀不了他的心痛
采蘩抬起头来看他,正对上他阴郁的目光,“西大公子想如何?”
“我输了我打杂,你输了你永不造纸,并向所有人承认你师父不配大匠之称”此时的西骋苛刻无比
“我师父都不在了,你还想羞辱他?”于良不敢相信自己曾那么推崇过西骋
“我不能答应你,就算你输了,纸官署也不惜得要你打杂工”采蘩的语速不急不徐
在西骋再开口前,她对秋相道,“相国大人,刚才您说比试乃公允切磋技艺,如此对死者不敬的赌注,采蘩可否不接受?”
秋相颔首,“西骋,你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比纸本为竞技,互相一较长短之下,能弥补自身不足,让造纸术更为精湛,却非率『性』意气之争你说的赌注我早就听过,和张大人丹大人商量后才决定取消了所以,你也不必再提”
西骋冷哼本书首发[]
而后,人们纷纷走出正厅,往后院去占个好位置今日只是前道工序,因此看客不多,就是纸官署和御纸坊的人,还有评官和代表纸匠们,以及对造纸真正有兴趣的尽管如此,好座位也是要先到先得的
“采蘩啊”丹大人交待一句,“尽力即可”
“师父说尽力而为其实就是给自己留了余地丹大人,这回我没给自己余地,无可退,只向前”但追求的,并不是一个输赢结果,采蘩沉着在心
“不愧是阿恒的得意弟子”丹大人抚过长须,“好,无论你想如何做,我这个算得上是你师公的,也跟你共进退便是”
丹大人走后,采蘩又仔细把规则看一遍,这回不能投机取巧
“你其实知道自己输定了吧?”西骋还没走
采蘩不回答,也不看他
他不走,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