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在采蘩和向琚之间割冷,那瞬间两人正式不同道。
“你怒从何来?”向琚却不察觉,指着山道上陆陆续续跑出来的人影,“若不是那一箭射中了亡齐之将,我们可能就会丧身在他们刀下。若不是那一箭,敌人怎会自乱阵脚,能让你的朋友们轻松获胜?你倒说说,那一箭到底有何不妥?”她怒?他更怒!当他瞎子么?
“到底有何不妥?”采蘩冷冷重复一遍,又道“要不是你这一箭,对方已经降了,根本也打不起来;要不是你这一箭,激起复仇之愤怒,也根本不用死人。你可别说不知道独孤棠已赶到,也别说不知道他和风王爷比武,风王爷愿赌服输。你是美玉,你是向氏,你知道并筹谋很多事,却无人能看得破。就像你送我义父去查劫银案,只是为了让他找到一张伪造的名单而已;就像你同我暗示名单的存在,又三番两次跟我要名单,其实是借我之手将二皇子党羽的名字送到皇帝面前,你能趁机铲除。名单,分明就是伪造的!但我义父义母却因此被二皇子视为眼中钉,找飞雪楼杀了他们。”
白老头从马背上纵起,一条黝黑的铁链直攻向采蘩的咽喉。
向琚面无表情望着,唇抿成直线,眼眸漆暗。
采蘩亦不动,嘴角勾冷,双手紧捉缰绳,马儿却因扑面而来的杀气不安踏蹄。但千钧一发之际,铁链让丁小截了个正好。
白老头桀桀怪笑,“就凭你?三个哥哥都已经是我们手下败将,你这个老小就不要逞能了吧?上回有公子吩咐,老黑只把你们弄晕了,这回我白老头却对你们的主子十分不爽,不能动她就卸你们。选一个。八块还是十八块?”
丁小腰肢花扭,呸了一声,“还是你选,只剥皮还是要削肉。骨架留不留?”
白老头看丁小的娘娘腔,喊道,“妈呀,别人装女人我还能忍。你一个大块头搔首弄姿扭粗腰,要我老命啦。”
这是丁小的死穴,戳一下还可以忍耐。
采蘩却想让他发作,“丁小。他说你装女人也装不像,还说你肥壮,更说你腰粗。嫌你恶心他了。”
丁小面皮抽紧。双肩因呼气耸动,呼啦抽出两柄削刀来,“奶奶的,你敢说我不像女人!”
白老头但觉眼前一花,那么大的人就不见了。陡然发丝往前飘,他回头,忙闪。却让丁小一刀光影削下他的衣角,顿时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功夫?竟比他快!
“你——”话未说完,又见一刀横削斜上,快若光,白老头滴溜溜转出三圈。
“小弟,他想说你鼻子插葱也不像大象,只能装蒜。”丁二掏一只耳,“穿裙子也不像女人,只能装——男人。”
“哇呀呀呀,我削你的鼻子,让你连猪都装不像。”丁小的刀快得连刀片都看不见了。
白老头想不到丁小发起狠来完全不是一个笨重的大块头,耍刀的功夫是他前所未见,杀气恐怖得浓,令他不得不正视起来。而等他发现丁小能发挥这么强的功夫完全是给一干人等刺激成的,气得他哼哼,但丁小的刀不被他喘息的机会,一时被缠得脱不开身。
采蘩的目光重新落在向琚身上,“五公子,你刚才是要杀我封口?”她一时嘴快,将对名单的猜测说了出来,本来只是以为,现在却是十分肯定了。
“采蘩姑娘又冤枉我,我可什么都没说。白老是我请来的护卫,并非我的仆人,他想做什么,不需要问过我。想来姑娘说得太不可思议,连白老都替我不平了。二皇子心中若没有鬼,为何找人杀害你义父母?名单若是伪造的,二皇子又为何非要拿到手?”向琚否认了,虽然他的神情冰寒。
“义父死了,二皇子也被软禁了,他的势力已被全部铲除,再也没有翻身的一天,我没有证据,随你怎么说。”证据是给不了解内情的人看的,她自己心里却有数,“我只是不明白,风王爷与你有仇吗?你如此痛下杀手。”
“你既然执意我是出于恶意,那我又能说什么呢?只请你不要意气用事。对方是从齐地逃出来的流亡者,失去故土,失去家园,采蘩姑娘应该有相似的感觉才对。面对夺去一切的敌人,会不会恨?哪怕在很多人看来他们是咎由自取。”向琚并未针对任何人,他只是不信风王爷会降,不信剑拔弩张的形势突然化干戈为玉帛。宁可防患于未然,先下手为强,这是他一贯做事的方法。
跟他无话可说了,采蘩看着从山道奔出来的人群,没有姬钥,没有雅雅。向琚是坐车而出,他的车很大,两双骏马拉着,真要紧急,可以带七八人,但车里只有他一个人。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她可见识到了真正的等级之别。这个人眼里温文,嘴里**,其实铁石心肠。不过,她也不问,因为他一定有理由,一定有说法。毫不怀疑,他可能会把自己说成拯救这场灾难的英雄。于是,她抿紧唇,朝已经逃出来的张翼走去,想问两个孩子的下落。
“采蘩姑娘。”向琚却叫住她,“你的卫士和白老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不知大家看了,会如何以为?这种时候,自己人打自己人。”
“五公子抬举了,我可不敢当你的自己人,不小心成了你要灭口的人都不知道。你让你的人住手,我就让丁小住手,否则那位前辈突然出阴招,我实在有些怕。”嫁给他,荣华富贵之下要有多少隐忍和委屈?了解了自己,才知道前世的追求全都错了,今生不会再对那些有半点心动。
“采蘩姑娘此话是要和兰烨划清界限了?”向琚是极聪明的人,他向她求娶两回,一回妾,一回妻,她最后虽然都拒绝了,但他能看出她有过惊喜和动摇,哪怕只是刹那。可这时,她和他之间连客套都没有,将他看了个透彻却言辞犀利。
“是又如何?”丁小的刀杀气未减,独孤棠还没有出现,她仍坚定,“我曾说过,我和五公子或许能成为朋友。如今看来,却是我高攀了。你心中有盘棋,为了赢已将所有珍贵的东西付了出去,但我不能。你心大如天,我心小如斛,要装的完全不一样。你非要得到我,将来却必定容不下我。五公子,到这时你也该有感觉,究竟是想娶我,还是想杀我更多些?”
向琚墨眸幽深无底,语气中早无温意,“所有珍贵的东西?你指什么?我心里要装什么,你心里又装什么?至于你的问题,我可以答你。现在,我不想娶你,也不想杀你,你我为敌,我会看你如何对付我。”
“珍贵的东西,有一天你发现失去的时候就会知道。你心里装的,你心知肚明。我心里装的,不需要告诉你。”与向琚为敌,是今世最大的不走运?
两人说话间,张翼到了面前,他奇怪望着那边打斗剧烈的白老头和丁小,指问,“呃,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切磋。”采蘩挑挑黛眉。
张翼看向琚不语,以为是默认,心想这种要命的时候切什么磋,但道,“东葛大人可逃出来了?”
采蘩这才想起有这号人物来,立刻感到稀奇,按理向琚落了谁都不会落了东葛青云才对。东葛现在是真傻,但说不定能治好。她都会那么想,更别说向琚了。东葛青云万一想起所有事,她和独孤棠,还有啸崖的秘密全都保不住。对付她,傻东葛可能成为向琚最大的筹码。
向琚淡淡瞥过稀奇的采蘩。她道他无情,他也以为自己无情,却做了这件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故意留下东葛青云等死。明明带着东葛青云有好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决定,但就是这么做了。
听到温和如常的声音回答张翼,向琚眼都不眨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我找不到东葛大人,可能在混乱中走失了,只但愿独孤少帅能压下这场乱,他也能化险为夷。”
“白老,切磋到此为止吧。”向琚又道。
白老头其实应付得非常吃力,因为面子而苦苦死撑,看准一个空子连忙跳出老远,吹胡子瞪眼还嘴硬,“小子,暂且记下,得空再打。”他的衣服破了好几处,可算狼狈。
丁小一张脸犹如杀神,恶狠狂煞之气不减,充耳不闻兄弟们的劝停,提刀要追,“老头,还没削到你的皮,哪里走!”
“丁小,他那么老的皮,削下来不能挂也不能绣花,咱们尊老,算了。”
采蘩的话气得白老头七窍生烟,但向琚默不作声,他只能记账。不过也是奇,发狂的大块头不听兄长们的,却听采蘩的,闻声则静。他看在眼里,神情越发阴沉。这女子有丁小这等狂人傍身,今后恐怕难对付。
“张大人,你出来时,可曾见我弟弟妹妹?”采蘩问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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