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试一试。”天衣教主语气森森,“还可以给我一个理由杀了你。”
采蘩望着独孤棠,却对天衣教主说道,“那不是可望不可及的距离,我一喊却人世黄泉永分别,教主虽那么那么想要我的命,我恐怕不能让你如愿,再忍耐些时日吧。我回到他身边,就好了。”
天衣教主肩膀耸动,声音在笑,“你好像觉得跟他能白头到老,只不知道他是否也这般情有独钟。我以为,你要是这辈子都回不到他身边,他还是会再娶且儿孙满堂。”
“不,独孤棠若看不到我的尸身,会找我一辈子的。”采蘩从窗口退开,拿下斗笠,眸中自信发光,“教主,如果我死在你们手里,请静悄悄把我埋了,别告诉他。”
天衣教主哦了一声,充满疑惑,“你不希望他能再娶个好女人过日子吗?”
采蘩摇头,“我不是好女人,是自私的女人。这生放了全部心思在他身上,也想他还全部心思给我,没有半点我死了他却跟别人过好日子的念头。光听教主这么说,我就来气。”
笑面插嘴道,“啧啧,所以说男人还是要娶温顺的女人当老婆,遇到童姑娘这样的,敢情一辈子要当鳏夫,吓人。”他见采蘩望着他身后出神,也回头看,不经意间手肘将窗台的酒杯往外推了推,几乎要掉下去。
采蘩眸底浮光,突然转身,“余求倒台有什么好看的,坐了大半日不如回土地庙造纸去,我不耐烦,要走了。”自说自话要走,脚步还有些快。
天衣教主以为采蘩要逃,用力往回抓她,“童姑娘。你以为能在我三人眼前脱身吗?”
采蘩轻呼,脚下绊着往笑面那儿撞去。
笑面也不让开,瞧不起一个柔弱姑娘的撞击能把自己怎么着,双臂还刻意撑了身后窗台,嬉笑等她倒来。
问题是,采蘩不想把他怎么着。倒向笑面时盯准那只杯子,好似不小心撞到他的手肘,看酒杯掉了出去。独孤棠。独孤棠,心中如此默念。杯子碎地的求救法,成功微乎其微,但想抓住一丝微小。
“哟,童姑娘,小心啊。”笑面根本没注意到杯子不见了,有点惋惜得不到美人抱,只被香袖扑了一只手臂。
不知道是杯子能引起的动静实在可怜,在余氏颠覆的大动荡面前似滴水入海,除了采蘩。谁也没在意。余佳儿垂头过去了,独孤棠骑马过去了。人们交头接耳,嗡嗡嗡淹没她内心迫切的呼救。
“你们俩把童姑娘安全带回去。”天衣教主都未留心到采蘩的小动作,只觉得确实放她在外久了些,“别再出来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看如今的情形,几日内北周的局势就会定,你们要准备离开。”
笑面道是。和铁面守住采蘩左右,往门口走去。
离开长安的话,就很难找到自己了。采蘩紧攥着手心。停在马车前突然止步。
“童姑娘万般不能死心吗?”笑面嘿冷,“你这样我们也很为难,如果禀报上去,就不仅仅是被看管这么客气的了。你知道教主的厉害吧?落在他手里,能死就是你的福气。说实话,姑娘搅了主人那么多事,主人早要你的命,要不是他替你出面的话。如今你就别想着逃跑了,赶紧多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显得有用处。你不是怕死吗?”
“你说天衣教主出面为我说好话,才让你们主子饶我性命?”吓死人的事实!
“不是他,是——”笑面顿住。
铁面开腔,“和她啰嗦什么?走了。”
笑面嘟囔,“再啰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拎得清。”在铁面那儿憋气,对采蘩就凶,“快上车,别让我揍女人。”
看来不是天衣教主,那就是乌睿了。采蘩被推上车的刹那,真不知前头等待她的命运究竟大凶到哪个地步。因为无论帮她说话的是谁,都不会纯粹出自一片善心。
马车分开涌动的人群,无人多看它一眼。余相谋逆,余家满门问罪,这些来验收成果的酿造者推动者只让人以为是一群普通的看客。
千里驹不安地嘶鸣,独孤棠往回看。
“老大,怎么了?”苏徊勒住缰绳,好奇地问。
“刚刚好像——”独孤棠皱拢眉宇,“听到采蘩的声音。”
苏徊欸了一声,连忙也往东大街看去,但满眼都是不认识的脑袋,“不会吧?那些人捉了大嫂,难道还能放她出来看热闹不成?老大可能因为心里惦记,听错了。不过从昨晚起城门就没开过,他们这时肯定会想办法出城。现在每道门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跑不了。”
独孤棠不语。就在和余佳儿说话的时候,心中产生的奇异振颤无法令他释怀。
“独孤少帅。”庄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过来探究竟,“你一人迟疑,整个队伍就跟着迟滞。此刻正为皇上做事,是否该专心些?”
苏徊为独孤棠开脱,“王爷,刚才经过之处似乎有可疑之人,我等故而暂缓前行。”
“哦?”庄王根本不信,“经过何处时?”
独孤棠本来只是心有所感,让庄王这么不信的一问,竟脱口而出,“兴隆酒楼。”说完自己也是愣住了。
苏徊以为独孤棠随便应付庄王,打哈哈道,“要不我去看看?”
庄王抬起眉梢,“去吧。那里位置是好,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还可以劫人。说不定托少帅的福,能一举抓到漏网之鱼。”余求的小儿子余峰就跑了。
苏徊望向独孤棠。他是独孤棠的属下都尉,只听上司的,老大的。
庄王瞧出来了,指指头上金冠,“苏都尉,我比你上峰的品阶大,差得动你吧。”
独孤棠对庄王有气很久,看他在众徒面前一副毫无关系的样子也开始起逆,嘴唇动,低声,只让对面两人听到,“苏徊,你快去,师父老人家的话肯定比我的重。”一说完,感觉两道灼线烧自己,却不以为意。
苏徊太惊讶了,“师……师……”头僵硬地转向庄王,“庄……庄……”
庄王冒火,“老是假读书装斯文的小子,还不去!”
苏徊立刻策马。真是师父!但庄王是师父?这也太骇人了!
苏徊走后,庄王冷眼盯着独孤棠,“我以为你小子有点气慨,不会说出来的。”
“我是有过这样的打算。”独孤棠拍马向前,“不过也给了您一个期限。直到今日,庄王爷没有半点要说的意思,那只好由我代您开口。您说和我师徒缘尽,我无所谓了,但跟那三十八个至少也要说上一遍才行。王爷一向主张公平,不能在这儿偏心眼。独得您的厚爱,我于心不安。”
臭小子!就他最难搞!庄王恨不得瞪穿独孤棠的背影,知道他在报复自己。最近的一桩得罪他的事,就是雪园守卫不严,让乌睿他们把采蘩捉走了。
“你也有不是。”憋不了这口气,他赶上去找独孤棠分摊责任,“安排了一个今日不知明日的姬三郎保护你的妻,失策。”
“失策?要不是这个能为她舍命的人,唯她的话是从,拼尽力送出余求谋反的证据,今晚余求的人就会兵临城下。”独孤棠连庄王也敢冷嘲,“王爷带着您最好的卫士去赴宴时,采蘩和姬三郎决定了这场较量的胜负,可我看您找起人来好像提不起精神来。”
“城门都为你的妻子关紧了,难道要发布搜户令,一家家让人找?你别忘了,你妻童氏已死。”诈死真死都是一种磨灭,从活人眼中剔出存在。
“这不过是为了让余求放松警惕,现在他即将定罪,采蘩没必要再装下去,我会请皇上为她正名。”皇上病得很重,全靠要治余求撑着那口气,而独孤棠对太子没多大感觉。
庄王却道,“童氏活过来,那具从你父亲别苑抬出来的尸身又如何解释?哪怕她只是你一个妾,也是姬氏长女,你要给人交待的。”
独孤棠猛地回头,眼眯紧了,“听您的意思,采蘩不能活过来了。”当初他可不是那么说的。说什么采蘩装死只是一时的,等余求垮了,一道圣旨就能解释清楚且封赏。又说什么采蘩始终出身不明不白,趁这个功劳将她抬高。
“无姓采蘩活不活得过来没多少人关心。”庄王淡然。
独孤棠一笑,才要开口,却因庄王的下句话怔住。
“作为庄王府的郡主,与你独孤棠,就是下嫁的一桩大喜事。”庄王已下定决心,要和紫鹛白头偕老,必须接受她的女儿采蘩。不是他女儿没关系,他会让世人以为采蘩是。
“庄王爷。”独孤棠虽知采蘩和紫鹛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庄王会有认采蘩为女的决心。
“你放心,她既然是我的女儿,我不会不管她的安危。”庄王说声驾,驱马到队伍前面去了。
独孤棠怔过之后,哼笑。人人围绕着采蘩的出身做文章,他也是一时糊涂了。采蘩就是采蘩,他钟爱这个姑娘,根本与她的身份无关。童氏千金也好,庄王郡主也好,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女人,就不会等他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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