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口外双岛,一万多锦州军已经在岛了驻扎三天,海面上,不时有战船驶过。每当驶过高塘山这个双岛最高点时,船上的水手总会不由自主的向高塘看去。那里,有此次带领他们渡海远征的施将军在。
陆地上,不时响起“砰砰”的火铳声,却是步军左营正在进行新式火绳枪的训练,也有一队队的士兵在军官皮鞭的鞭打下进行所谓的新式队列训练。
海边的沙滩上,一队队呼啸而过的骑兵得意的卖弄着他们的马术,惹得步兵们一阵眼红。但看到几十个老是控不住马的骑兵被军官们踢打时,他们不经又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岛的南边滩头都已被清理出来,停在海上的几十艘大船正用小船不断的往岛上运粮,整个辎重营5000士兵全在那里忙着搬运粮食,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海风吹来却又有些冷。
“一、二、三!”
伴随着号子声,二百多打着赤膊的汉子正费力的将数门铜炮一点点往高塘山上搬,发号的汉子这会已是心急如焚,按照锦州军的命令,他尚可喜如果不在天黑之前将十门炮运到山上去就得受军法处置。
抬眼望到山上的亭子里锦州军的几个将领正在那喝酒,尚可喜这心头就不禁火气:娘的,老子又不是你锦州军的人,凭什么吆喝老子做事!等黄帅来了一定要告他一状!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凭什么他锦州军一来就占了老子东江的地盘,还把咱们这些东江兵当牲畜使!都说店大欺客,眼下却是客大欺店了,真他娘的没王法了。
骂归骂,恨归恨,尚可喜嘴里的号子可是一刻也不敢停下,施大勇虽然欺人,但治军却是严厉,昨天愣是把一名没有完成差事的百户给打得不能下床,这自家人都打成这样,他一外人能好到哪里去。
算了,眼下姓施的兵强马壮,爷硬不过你,可等黄帅来了就别怪爷心黑了。尚可喜“呸”了口唾沫,狠狠的扫了眼亭子,又继续在那喊起号子来,“一、二、三、拉!”...
山上,却正有人在给尚可喜下药。
“将军,尚可喜和末将一样都是矿工出身,当日李九成和孔有德作乱时,这小子也派人来联络过,要不是黄帅封锁了海道,怕他也扯旗造反了。其兄尚可进是黄帅的副将,兄弟两人一个模子出来的,都心黑手辣得很,好在背后捅人刀子,所以对他们不能不防。”
耿仲明的角色转变相当快,才一个月时间就已经从叛军的高级将领自觉下放为锦州军的百户了。对和自己、孔有德并称的“山东三矿徒”的尚可喜也没有香火之情,反而极力说尚可喜不可信。
“耿百户的意思是?”大勇看了眼正在忠心劝谏的耿仲明。
耿仲明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趁黄帅和尚可进没来前先剁了尚可喜,人一死什么话都好编,谅黄帅也不会为了尚可喜和咱们翻脸,没有黄帅的支持,尚可进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不然咱们前脚去金州,尚可喜后脚就能坑咱们一把。”
耿仲明的提议让大勇有些动心,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此人没有大错,冒然杀了怕是不好,再说他不是我锦州军的人,本将也没杀他的权力。要是本将可以擅杀他镇军将,本将岂不真成了目无法纪、悖逆犯上的乱臣贼子了吗。”
耿仲明听大勇这般说,直觉就有些别扭,几时他施大勇会有这种觉悟来,他耿仲明现在可还是担着孔逆余部的名头在登莱流窜呢。他不敢戳破大勇的虚为,出于对尚可喜的了解,依然坚持除之后快。
“咱们孤军在外,切忌不能后路有患,否则后路一断,咱们可就悬了。将军,尚可喜留不得!要是双岛出了事,咱们可就进退不得了。”
“后路是不能出差子,不过也不用杀了尚可喜啊,”说话间,大勇的目光落在了远处正指挥部下搬炮的尚可喜身上,“出发时把他一起带上。”
“也好。”只要尚可喜不留在双岛,耿仲明就能安心,至于是不是杀他倒也有得考虑。
亭子里除了李大山奉命率领步军右营留守登州外,锦州军的其他营官都在。为了此次远征成功,大勇也是孤注一郑了,不顾新军刚刚整编,未经多少训练,战斗力较之锦州老军差了许多,一下将五个营带来了四个,再加上亲兵营足足近20000人马,若是算上负责运输的水师,为此耗费的粮草,此次远征可以说是拿出了大勇的一大半家当。要是出师不利,大勇就要面临难以想象的危机和困难。
让李大山负责登州,大勇是放一万个心,这家伙除了自己谁也使唤不动,没自己的命令,朝廷就是派上十个督师李大山也不会理。宋光兰、王徽这些降官现在也都和大勇绑在一条绳子了,大勇若不扣押赵全他们,这些个降官说不定还能有其它的心思,但现在大勇连朝廷的钦差都扣押了,他们哪里还有其他出路可寻,也只能一边盼着大勇此次出征能够再次取得大捷,一边老老实实的在李大山的监视下干好自己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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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尚可喜的问题后,大勇问正和曹变蛟喝酒的蒋万里:“黄龙什么时候到?”
蒋万里放下酒杯,道:“估摸还有几天吧,毕竟咱们通知得太过突然,他就算肯来也得准备准备吧,没个十天半月动不了。”
若是黄龙能领皮岛的明军来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他不来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只是参将,黄龙却是总兵,世上没有总兵要听参将命令的道理。
“那就不等他了,赵德清他们一回来,咱们就出发。他要是来了,就把旅顺留给他打好了。”大勇不准备在双岛傻等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黄龙和皮岛明军。
“将军,郑德清靠得住吗?万一他反水,东虏可就有了防备,登陆金州恐有凶险。”蒋万里提出了这些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大勇对此倒有信心,“虎毒不食子,郑德清不会不管他儿子死活的,他要真敢反水,我保证给他送一锅肉去。”
“姓郑的又不止这一个儿子,万一他豁出去呢?”蒋万里提醒郑德清可不止郑文这一个儿子,据说他在辽阳和金州都有妾室,难保没有其他的儿子。此人当了几年东虏的内奸,坏事干得不少,恐怕单拿一个儿子性命来要挟他有些不保险。
“豁出去又怕他什么?”大勇笑了起来,“咱们大老远来做客,总不至于连主人面都没见着就偃旗息鼓掉头走人吧?”
“末将倒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只是担心东虏有了防备后我军登陆会有所损失。”
“有防备又如何,呵呵,智取不行就强攻嘛,我就不信几百门炮轰不开他金州的城墙。”
听大勇这么说,自家炮兵营又有那么多大炮,火药也带得足,就算赵德清反水,金州的金军有了防备,想必也挡不住,金州城近乎是囊中之物了,自己老是担心这担心那,未免杞人忧天了。想到此处,蒋万里便也不再多言。
大勇吃了两口菜,喝了一杯酒后便放下了筷子,让曹变蛟他们自己吃酒,自己则带着郭义去找被扣押在军中的赵全三人。
见到施大勇带人过来,负责保护赵全他们的锦衣卫百户陆远忙迎了上来,大勇示意他不必多礼,径直进了军帐,发现赵全和江一鹤、谢一清都在里面。
“赵公公,江大人,谢大人。”大勇挨个叫着名字,举止十分亲近,浑然没有羞愧和负罪感。
见是施大勇来了,江一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已经定性为乱臣贼子的家伙。
赵全却是有些害怕,勉强打起笑容应了声,之后却也是没话可说。一路上,该求的都求了,施大勇就是不放他们走,现在困在这不知什么地方的破岛上,更是如鸟儿进牢插翅难飞,还有个什么心思。再说连着这么些日子在海上颠簸,赵全还没缓过来,站得时间长些,坐得久些都会忍不住呕吐,胃里别提多难受了,说话都费劲。他还好些,虽是去了势的太监,毕竟还年轻,江一鹤现在却是走路都打颤呢,似是在船上呆得久了,对这陆地倒不适应了。
三人中唯一能够坦然面对的就只谢一清这个兵部职方司郎中了,他不卑不亢的起身冲大勇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尔后也不说话,看来对大勇扣押他们的举动,谢郎中心中也是十分气愤的。
“三位在岛上住得如何?”大勇自来熟的坐了下来。
看他这张狂样,江一鹤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好得很,都是托你施大将军的福,本官在这岛上住得舒坦着呢。”
大勇知道这老头在说反话呢,也不恼,笑了笑,尔后正色告诉他们道:“三位得尽快调理身体,说不得明日我军就又要出海了。”
“还出海?”赵全啊了一声,“施将军,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替朝廷卖命啊,不然赵公公以为我想干嘛?”大勇一脸真诚的看着赵全他们。
江一鹤却是怒道:“施大勇,明人不说暗话,本官看你不是想替朝廷卖命,而是想在这大海自立吧,否则你何以带这么多兵马出海?说什么替朝廷卖命,本官看你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若真想替朝廷卖命,就不会扣押我们,就应回京,何必逃到这海上来呢!”
“大勇在登州磨刀霍霍为的就是今日出海替朝廷分忧卖命,怎的老大人却说大勇有自立之心呢?你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了,你道我施大勇是吃饱了撑的跑到这海上来吃苦头吗!”大勇也来了气,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外面的陆远听了只能是苦笑,这会就是施大勇在里面把人都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许是方才说话太过用力,又被大勇一吓,江一鹤有些撑不住,气得憋在那里说不出话,谢一清却是突然开口嘲讽道:“磨刀霍霍,好一个磨刀霍霍,施大勇,我看你这刀磨得够快了,兵强马壮得,我大明东江镇的官兵可不是你对手了。”
闻言,大勇笑了起来,“谢大人认为本将是要攻打皮岛吗?”
谢一清凝视着大勇,反问他:“除了皮岛,你还能在哪立足?”
大勇摇了摇头,有种被人误解的心酸,叹口气,缓缓说道:“刀磨快了自然是为了宰牛杀羊,皮岛上可没有这么多的牛羊可供我杀,谢大人你是误会了。”
“误会?”谢一清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搞这么大动静来不是图谋皮岛才见鬼了呢!”
“好吧,既然三位对施某误会太深,那施某也就实话实说了,施某此次率闻渡海绝不是同室操戈来的,施某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占我土地、杀我同胞的女真鞑子!”
“女真鞑子?!”
大勇的话让赵全、谢一清、江一鹤三人同时惊呆在那,这个讯息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一时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结合施大勇在登州的所做所为,谢一清不认为施大勇说的是真话,张嘴便要再次讥讽他不敢自陈其事,却听外面有士兵在喊道:“将军,船,船,船来了!”
闻讯,大勇猛的转头奔到帐外,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不远处一块礁石之上,放眼望去,果然,晚霞之中一艘挂帆的渔船正从镇江方向朝双岛驶来,船头上赫然站着赵德清三人。
大勇就那么站在礁石上,怔怔的看着渔船向双岛驶来。许久他才长呼一口气,然后负手向山上走去。
“他们回来了,老子也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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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风云》卷终,《狼行千里》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