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若是施大勇在场,便可一眼看出此人正是左良玉。
当日左良玉奉昌平总兵尤世威之命率300兵赴援关外,大凌河一战,左良玉趁风向利于明军奋勇追击金军,其后风向陡变,又是其一马当先撤退,速度不比吴襄等人慢。
逃回锦州后,左良玉原是准备率残部逃回关内,却被施大勇拉着一起保卫锦州。左良玉将没施大勇猛,兵也没施大勇多,要是不答应施大勇当场就能火拼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城助战。
施大勇进京报捷南下平登州之叛,左良玉亦因锦州之战功绩提为昌平副将,领2450昌平兵往河南平叛,因其部参与过大小凌河之战及锦州之战,战斗力比之河南本地官军要强出不少,因此剿灭了不少流贼,在河南地名气颇显。其本部昌平兵军纪也甚是严明,当地士绅颇是赞赏。
(作者注:左良玉军纪败坏在其本部昌平兵覆没之后,日后几十万左部皆流贼、土匪、兵痞组成,良家子弟不多。此时左良玉也算是一员良将,心中有君父。)
凭着在河南所立的功劳,左良玉原是大有希望升任总兵官的,可惜他的朝中后台侯询得罪了首辅温体仁,在他的晋升上失去了发言权。其后左良玉又被五省总督陈奇瑜从河南调到陕西巡抚练国事麾下,成了名符其实的客军。
练国事对左部并不重视,只将左部当炮灰使用,有功劳练国事麾下将领领,有过错却要左良玉顶,这使左良玉十分郁闷,却不敢发作。
左良玉这个本英姿勃发的年轻副将也在这两年的风雨磨练下成了一条精壮大汉,若是大勇见了现在的左良玉,只怕也会唏嘘一番: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此次练国事执行陈奇瑜之策,要选一有胆有识之人诱流贼入车箱峡,许诺事成之后即向朝廷保荐。左良玉思来想去,富贵险中搏,要想成为一镇总兵,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就得豁出去,咬牙自请当这诱贼之人。
左良玉愿往,练国事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虽不重视左良玉,但也知道此人是有本事的,他若能去,此事便成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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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李自成发现自己身上的箭伤,左良玉自是有些惊慌,正想如何说措,见一个白净高大的汉子过來问话,那些流贼壮汉神色之间对此人甚是恭敬,知道这人定是流贼的大人物,忙抱拳施礼道:“这位大爷眼光果然过人!小人名叫张德保,本在辽东戍边,原是辽东经略袁崇焕大人手下的把总,因替袁大人鸣不平,挨了四十军棍,一怒之下,杀人逃回了关内。可却有家难回,只得躲在这深山中,靠打柴为生。实不相瞒,这位大爷说的箭伤,是追随袁大人苦战宁远时给东虏鞑子兵射的,小人整整躺了一个月。”
除了名字,左良玉说的基本都是实情,可也隐瞒了不少。袁崇焕当年平定宁远兵变,责打了他二百军棍,他甘心受罚,待罪戍边。袁崇焕死后,他心灰意懒,跑到关内,在昌平驻军中做了一名小校。由于武艺出众,为总兵尤世威赏识,举荐给以兵部侍郎衔总督昌平驻军的侯询,侯询保举他做了副将。至于那箭伤,却是大凌河之战时被鞑子兵射的。
高迎祥听他來历说得真切,暗自敬佩,疑心顿去,抱拳回礼道:“张兄弟原來跟随袁督师在关外抵御鞑子,失敬了!看來你到此也有不少年头。”
“五年有余。”
“张兄弟可愿帮哥哥个忙,给我们引引路?”
“哥哥如此坦诚待人,万死不辞。”左良玉心中大喜,脸上不动声色,躬身道:“这里便是女娲山,虽然山重水复,道路难辨,但比起你们越过的大巴山,已算不得高耸险峻了。前面凤凰山有一处山谷,人称车厢峡,地势低平开阔,乃是平常客商出入的必经之路,出得山谷眼前便是兴安城。”
高迎祥没有怀疑,他本就不是性子豪爽之人,左良玉又说得清楚,自是不会起疑。当下便令左良玉前头引路,数万大军缓缓向凤凰山进发。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果见一座不高的山岭,似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山路也渐渐平坦开阔。
高迎祥等人上马而行,前面探路的头领传过话來,离车厢峡还有不足一里的路程。高迎祥传令下去,今夜赶到那里宿营,明日黎明时分攻占兴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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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兴安城内外都已驻满了官军,陈奇瑜将行辕建在兴安县衙,分兵出去,独自一人闭着眼睛坐在签押房内,中军、幕僚、亲兵们在门外伺候着。
屋内燃起几棵粗大的蜡烛,照得一片通明。他忽地睁开眼睛,盯着桌上的那个刻漏,那刻漏打做得极为精巧,上有一只黄铜的凤鸟注水,一朵金莲在下边承着浮箭,水浮箭升。
刻漏旁边是一封加盖兵部火漆密印的牛皮信套,封缄已好。他侧耳听听,朝外面问道:“几时了?”
门外的中军、幕僚、亲兵们也围着一个刻漏,忙不迭答道:“刚刚酉时。”
“钟鼓楼怎么沒动静?
“想是与老爷的刻漏有些出入……”
正说着,钟鼓声连续传來,极为悠长。
中军诧异道:“老爷眼前不是有莲花漏,怎么來要问?”
“东翁有这般的大事在心头,能在屋里坐得住,已非凡人。你不记得谢安听说侄子大破前秦苻坚,一时走得慌忙,脚上的木屐都给门槛碰坏了?”
“看來老爷的气度还胜过谢安呢!”中军看了幕僚一眼,点头赞佩。
钟鼓的声音才歇,众人兀自在交头接耳,却听城南面远远传來几声炮响,震得屋顶簌簌作响。
众人正愣神时,屋门轰然洞开,陈奇瑜提剑排闼而出,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众人,高声道:“桌上的奏折,本部堂已拜发,速用六百里快马飞报皇上。曹先生、王先生,还有你们几个,今夜看本部堂杀贼----”
说完提剑跃众而出,众人吆喝一声,各上战马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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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乾清宫内。
崇祯独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那一大摞奏折批阅完毕,外面夜色已经很黑了。
崇祯伸了个懒腰,自个给自个捶了捶后背,呼吸了一口气后,将留在一旁的一个奏折取过來,看了之后登时心情大坏,怒声骂道:“岳飞还能用十道金牌召回,你施大勇难道也要朕用十二道金牌召你回来吗!”大怒之下,将桌上的朱笔砸了出去。
听见动静,门外伺候的王承恩赶紧轻手轻脚地进來,小心地收拾好朱笔,擦干净了墨迹,什么也不说,只劝道:“万岁爷,已是亥时了,该歇息了…”见崇祯瞪了眼睛,赶忙收住嘴。
“你见朕什么时候睡这般早了?”
“万岁爷这几日进膳比平日少,皇后和贵妃两位娘娘都叮嘱奴婢,万万不可忘了给万岁爷提个醒儿,以免太过劳累。奴婢见万岁爷批完了折子……”王承恩说着眼圈儿竟有些发红,皇上这些日子来确是苦了。
崇祯听他啰嗦,摆手道:“朕沒说不歇息,想到外面走走。”
王承恩听了,破涕为笑,忙不迭说道:“奴婢去喊当值的侍卫。”
“不必了。朕就在外面露台上走走,”崇祯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出门。
新月早已隐去,只剩下满天的星斗,闪烁不已,银带子似的银河横亘长天,像是一大袋散落的珍珠。
淡淡的雾气将四周的宫殿楼阁笼罩起來,朦胧中越发显得无上的尊严。
崇祯走到露台右侧的那座鎏金铜亭前,伸手摸在亭顶上,温润而湿凉,那江山社稷金殿竟也有些迷蒙了。
祖宗留下的江山怎的在朕手中就这么破败呢?崇祯很是感伤。
“东虏议和之事,朝中怎么说?”
“除兵部右侍郎陈新甲赞同和东虏议款,其余朝臣无一人同意。”
“陈新甲?就是杨嗣昌推荐的那个陈新甲?”
“正是此人。”
崇祯点了点头,自从杨嗣昌上了那份请代父死折子后,崇祯便对此人大为赞赏,他坚定的认为大孝者必为大忠者,破格提他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永平、山海关,对杨嗣昌的奏折也是每份必阅,对他所提的建议也大多采用,对其所推荐的人也是加以重用的。
“内阁怎么说?”
“内阁说东虏连沈阳都叫施大勇烧了,大小贝勒王子人头送来上百个,此正是败亡之象,我大明正该趁虚攻打,永绝后患,如何能与他们议和,养虎为患呢。”
“都是明白人,哼,就朕一个傻瓜。”崇祯冷哼一声,显是对内阁的说措不满。
王承恩有些诧异,内阁说的是实情,怎的万岁爷却不满呢?
见王承恩面露不解,崇祯叹了口气,问他:“这仗真是咱大明的军队打的吗?”
“这...”王承恩吱唔起来。
“朕连人都召不回来,拿什么趁虚攻打,说得倒是好听,除了施大勇的锦州军,朕还有能和东虏打上一仗的兵马吗?”
一想到自己派了几拨人去召施大勇进京,却都是石沉大海,崇祯不由更加动怒。他不是宋高宗,施大勇也不是岳武穆,可现在发生的事情却又和那两人极其的相似,这让他感到无力。
王承恩不敢说话,站在那默默的看着崇祯。
平静之后,崇祯转过身来,问道:“曹化淳回来了吗?”
“已到通州。”
“人一进宫,就叫他来见朕。”
“是,奴婢记下了。”
王承恩点头应下,心下揣磨曹化淳到江南究竟是干什么去,回京后又会和皇帝说什么,却听
远方传来“当当当……”的声音。
三声云板响亮,崇祯心里一紧,在一旁掌着宫灯的王承恩也是脸色大变,快步朝乾清宫通往养德斋的拐角处跑去。
这是崇祯早就立下的宫规,倘若夜间有十分紧急的军情文书,不论什么时辰都不能延误,必须赶快启奏。
内阁、通政司、司礼监夜间长年轮值,当值的内阁大学士、秉笔太监接了紧急文书,便到拐角处敲响云板,值夜守候的太监宫女接过送到崇祯寝宫门外,交与在寝宫外间值夜的太监宫女,到御榻前跪呈。
崇祯接过牛皮封套,连扯两下,才撕裂一条小口儿,拆开來,抽出文札,在灯下展读,不禁笑逐颜开,仰天叹道:“十年剿匪,毕其功于一役。陈奇瑜果然不负朕望,将反贼们都困在了车厢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