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经历宛如过眼的风景,该以怎样的笔墨去形容?怎样的目光去审视?善与恶,悲与欢,又该以怎样的灵魂去容纳?人生并不是永远都如想象般美好,生命中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凄凉。就算有些人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杀人术,一样会有终身难解之憾在心头萦绕。郭道安也许不配被称为天下第一人,但在玄门中,他却是当之无愧的三百年第一人。
这位yin山狼王一直是一个令许三笑悠然神往的人,在这个人的身上刻着江湖最深的印迹。就算那痕迹里已经只剩下了恨,却依然有着惊心动魄的魅力,吸引好奇的人飞蛾扑火一般去探寻。
许三笑之前一直在担心郭道安何时会出现,因为直到这一刻,他还不知道何问鱼究竟有什么计划对付郭道安。
通常在未知的情况下,面对可能出现的危险之前,人的心情本该是忐忑的。许三笑此刻却没有多少这样的感觉。
邵天雷说出郭道安的名字时,许三笑便意识到胡广成危险了,随手在胡广成后颈上轻轻一拍,道:“胡总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胡广成应声而倒。
许三笑说着,起身招呼坐在另一桌,跟胡广成一起来过来的那名司机兼保镖。
邵天雷说:“许副镇长倒是好心。”说罢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三笑说:“这个人对我还有用。”
安顿好胡广成,跟着邵天雷往镇子外走的时候,许三笑的心中已无多少畏惧和忐忑,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和期待。不管是何问鱼还是周至柔,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对付这个人。
一个人能同时被两个世间顶尖人物算计,无论正还是邪,他的人生都已足够jing彩。许三笑现在就要见到这个jing彩的人。
镇子外的一片树林边缘,负手而立着一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瘦削的脸颊,朴素的衣着,除了锐目如狼之外,顾盼之间竟颇为平凡。许三笑看罢多时,感觉有些见面不如闻名,这人身上的神韵跟他那令人谈虎变色的赫赫威名比,要显得平庸的多。
邵天雷走到这人面前,躬身施礼,道:“师父,许副镇长到了。”
此人正是yin山狼王郭道安!
郭道安挥挥手,邵天雷立即主动走开了。
许三笑坦然看着面前的郭道安,感到此人虽然表面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很多,但从他的眉目眼神间却藏着深切的疲惫和无奈。这藏于内的沧桑竟似比满头白褶皱堆垒更容易让人感受到他的苍老。
浮世若江湖,人在其中就好像花开枝头一样,开或者落,聚或者散,往往身不由己。任凭你有多大本事,概莫如是。
他默默注视了许三笑片刻,终于叹道:“果然是道陵的儿子。”声音如磬如钟。
许三笑道:“你就是yin山狼王。”
郭道安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会来找你。”
许三笑道:“但是我并不打算跟你走。”
郭道安向几十米之外的邵天雷看了一眼,道:“你修的是左道性命双修之术,现在是第五重境界,十几年光景达到这个境界算不错了,但跟快的比还是太慢,你不妨猜猜他用了多久臻此境界?”
许三笑假意去看邵天雷,借机往左右看了几眼,摇头道:“他就算是一朝悟道至九重,跟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就是我,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郭道安举手打断许三笑的话,道:“他随我修行至今八年,现在是八层天境界,跟我那个不争气的师弟相同境界,你只要点点头,一年之内我让你追上他!”
一年之内上八重?许三笑不禁怦然心动。
只听郭道安又道:“孩子,周抱朴是你的杀父仇人,何问鱼对你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你跟他们两个搅合到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你是玄门杂道的孩子,应该回到门户中来。”
许三笑沉吟不语,打算尽量拖延时间。却听郭道安忽然问道:“你在等人来对付我是吗?”许三笑被说中心事,诧异的啊了一声,并不否认:“他们处心积虑要算计你,我其实不过是一枚诱饵。”
郭道安轻轻一笑,道:“周抱朴想要的是我yin山狼城隐藏在世间的力量,何问鱼只想要我的命,而你不过是想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可惜,生命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生,注定不由己,死,也常不能由己。”
许三笑道:“你这话对了一半儿,怎么生,是我选择不了的,但怎么死,我大概还能做主。”
郭道安平静的看着他,摇头道:“你可以选择怎么死,但我相信那并不是你自己主动的选择,能活着谁会舍得死?所以你所谓的选择只是选择怎么死,而不是在生和死之间做选择。”
许三笑道:“这算一个威胁?”
郭道安道:“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又道:许三笑,你的表现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看来周至柔在你身上下了真功夫。”
许三笑叹道:“也许正因为他的功夫下的足,反而让我很难接受妥协的命运。”
郭道安道:“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教会你妥协,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许三笑站在原地不动,左右四顾,路远空旷,林密无声,四下里什么也没有。心里不禁着急,暗忖:这个何仙姑在搞什么鬼?还有周至柔,一个个都干什么去了?
郭道安道:“你是杂道宗主,自然是跟我走。”又道:“你不必拖延了,没人会来的,我既然敢现身,自然有办法把你跟他们隔离开来。”
邵天雷过来说:“师父,两位师兄来电说何问鱼到了,他们挡不住了。”
原来他早有安排。已经派人挡住了何问鱼和周至柔的人。
郭道安一指许三笑,道:“带上他。”转身步入树林。
许三笑心知抗争无用,束手就擒,任凭邵天雷过来将自己扛在肩上,跟着郭道安的步子钻进林子里,往西北方向而去。
小树林不大很快被穿过,再往前便是大山,郭道安毫不犹豫上了山,继续往山里走。
许三笑被邵天雷扛着,浑身都不舒服。这个邵天雷也不知多久没洗澡,身上的味道奇臭无比,许三笑闻之yu呕,倍感煎熬。眼瞅着这师徒俩还要往更闷热的秃山里钻,不禁大为着急,叫道:“喂,郭道安,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汽车,比你那两条腿走的快吗?”
郭道安闻声驻足,回道:“未必,舟车不济事的时候常有,一双肉脚板却始终靠得住,路,再远也有走到地头的时候,人若是懒了,再近的路也可能是天边一般难以企及,远足是一种修行,当年二万五千里走下来的,到今天多的是年近百岁的人瑞。”
许三笑道:“你说的那是走,我这被人扛着呢,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等到了地方早被你徒弟身上的味道熏死了。”
郭道安想了想,道:“你不愿让他背,那就只好让我的守山兽兵来驼你走。”
许三笑想,任道远叫蛇王,兽兵是一条碧龙烙铁头,他的绰号叫yin山狼王,想必兽兵也是一匹狼,拿邵天雷和一匹狼比,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让邵天雷背着好些。
郭道安并不理会许三笑的想法,他昂起头出一声长啸,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似有无穷的穿透力,入耳后震人心魄。遥远的大山里,随之传来一声动物的嘶吼。似是巨犬雄壮的吼声。
不大会儿,草木中有声息传出,草木中分,闯出一头通体紫红色的长髯巨獒来。头大似斗,虎形犬身,如狼又似虎,吊眼梢,嘴唇肥厚,四腿如柱,菊花尾高高竖起,肩高竟接近一米,一跳出来便冲着许三笑龇牙低吼,牙刀森然,唇角挂露,好不可怖!
郭道安伸手一指,那巨獒立即蛰伏于地,一声皆无。郭道安道:“这是一位藏区的喇嘛朋友赠的,九犬存一为獒,它却是九獒存一,在藏区被称为魔獒,是命主敌鬼附身的鬼物,凶残勇猛,行动如电,只有心印大宗师的伏兽经才降得住,藏区素有一獒顶三狼之说,獒犬是狼的天敌,我叫狼王却偏偏不信这个邪,就是要弄这么一头魔獒做兽兵。”
许三笑吃惊的看着这头獒犬,果真大的妖异,邵天雷道:“它叫恶面金刚,天生就能分辨敌友,识元灵魂魄,你别看它在师父面前俯帖耳,其实凶猛无比,经常以人为食物,连我也不是它的对手,死在它口边的人更不计其数。”
许三笑本来见这獒犬威猛,甚是喜欢,闻听此言不禁对它增了几分厌弃之心。
郭道安说:“怎么,你不喜欢它?因为它杀过人吗?”
许三笑冷笑道:“养兽兵不算什么,但养一头以人为食的兽兵??????”
“哼,虎狼猛兽只为了生存才杀人,人却可以不为什么就杀人,而且据我所知,人杀死的人,要比虎狼杀死的人多得多了,你只想可怜人,又怎会明白虎狼的无奈?”
“这个世上最危险的动物莫过于人,人心险恶处,绝非獒犬牙刀,毒蛇汁液可比。”郭道安似乎动了谈兴,坐在巨獒身上,一边抚摸着獒犬的鬃毛,一边继续说道:“就好比你现在落到了我手里,是谁造成的?又是谁欺骗了你?”
许三笑刚要说现在说这个未免有些早。冷不丁头上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道:“郭道安,你倒先说说是谁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