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体制里曾经流行过一句话,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vm)诞生于特殊的历史时期,原意是讽刺那年月里人们为了放卫星虚报亩产。后来常被用来形容诙谐社会里的一些荒诞常现象。
许三笑一直觉着自己升官很快,还很是为此诚惶诚恐过。直到见识了张玉刚的火箭喷射度,才知道自己其实太谦虚。共青团蓉城市委副书记的职务意味着,这个跟自己同龄,生ri还要小一个月的家伙现在已经是正处级!年初的时候他从歇马镇调离,许三笑还在调令上写下评语签上字的。现在,面前之人已经是比自己高两级的正处级干部。
负责接待的干部正在核对许三笑的工作证和入学通知单,在职务级别一栏看到正科二字时不禁眉毛一挑。问道:“嗯,歇马镇的许书记是吧?”
许三笑正跟张玉刚说话,回头答了一句是。
接待干部道:“许三笑同志,请你先在一旁等会儿,有点细节上的问题需要再核对一下,党校这次的短训班限定的级别是副处级,你这份通知单是杨副书记签的,目前为止,这也是我们收到的唯一的一张杨副书记亲笔签的通知单,而且你目前的级别并不符合我们这期短训班的要求,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你,只是职责所在,希望你能理解。”
八十年代中后期,东北某省曾经出现过一个骗子,专门挑各地的党校下手,大萝卜刻章,冒充学员骗吃骗喝,硬是两三年没人现。而后这家伙还全省各地的转悠拜访党校同学,从最低级别的股级到最高层次的厅级,到处都有他的朋友,串连起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到最后展到诈骗贷款八百多万,直至案时还有许多领导在打听他究竟是哪个城市的什么级别的干部?
许三笑跑江湖时听过这个骗子的传说,以为这是正常的工作程序,所以不在意的一摆手,道:“没事儿,你抓紧时间找杨副书记求证一下不就行了?”
接待干部道:“杨副书记正在主持党建工作会议,暂时不方便打扰,你如果不是很着急就先等一等吧。”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
三月的蓉城刚从连续的雾霾天走出来,眼下光正好,许三笑站在大太阳下渐感到不耐。如果不是有张玉刚一直陪着说话,早已按捺不住要作。
张玉刚看了一眼时间,也觉得有点不正常,走过去对接待干部说道:“这位许书记我能为他证明身份,他原本是我上级,来这里学习还能作假吗?他是党的干部,组织关系你都看见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先给他办入学手续吧。”
负责接待的干部认识张玉刚,实际上从年初张玉刚调入蓉城,从一个大学生村官一步高升为正处团市委副书记时,蓉城体制内不知道他的人就不多了。
前阵子zhongyang的一位大长来山南视察,曾经拉着张玉刚的手说,基层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大学生能埋基层一干四年,并且成绩斐然,我为你感到很自豪也很高兴,你要快快成长起来。
数ri后,张玉刚就被任命为团市委副书记了。
接待干部很客气的站起身说道:“张书记,这不是我要为难这位小许书记,实在是上级定的工作程序在这儿呢,我不能也不敢违背呀,出了问题我要负全责的,所以请您还是理解一下吧。”
张玉刚皱皱眉,想要说什么,终于忍着没说,回到许三笑跟前,把手一摊道:“看来咱们还得等一会儿了。”
许三笑眯着眼看着,已将刚才接待干部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张玉刚的面子不可谓不大,这一点从这个负责入学接待的干部那张猪肚子脸上挤满的笑容上就不难看出。上级定的工作程序?这个上级指的是谁?除了杨许昌外,许三笑还真想不起第二个来。老家伙什么意思?因为老子不听话,去查过刘国庆的死因?还是因为老子跟杨红菱打过几次友谊炮?又或者是不甘心因为严朝辉砍刘文事件白给老子签了一张入学通知单?
许三笑想到这儿,刚想作,忽然注意到那接待干部时不时的在拿眼睛瞟自己,心中一动,他妈的,差点上了老狐狸的当,他多半正希望我闹一场,找个借口把老子的学习资格取消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子偏不如你的意。脑筋一转,摸出电话来打给停车场里的小米粒儿,吩咐了一番。
不大会儿,小道侣扛一把大太阳伞,挎红泥炉子,拎着水壶和茶具跑了过来。放下这些东西,转身又往回跑,不大会儿又取来一只酒jing灯,一张小茶山和两把小马扎。撑伞,烧水,摆好茶山泡好茶,就在大门外的人民广场边折腾起来。
许三笑请张玉刚坐到太阳伞下。张玉刚也不推辞,爽快的坐了过去。
正襟危坐,稳如泰山,举杯笑谈,颇为从容。
许三笑将张玉刚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从他刚才为自己打抱不平,在接待干部面前为自己作证之举便可看出,他身上没有那些官场老油子的习气。而自己安排米粒儿在这党校大门外纳凉品茶的做法无疑问是不合适的,肯定是存在一定风险的,只要是体制内的人,都应该能看出来,邀请他时,张玉刚却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坐下便喝茶,毫无做作之意。交浅义重,这小子正是床头一棵狗尿苔——可交。
张玉刚端起杯子向许三笑敬茶,道:“许书记,不瞒你说,我关注你很久了,具体来说是从虎啸山庄成立起,你就成了我学习的榜样。从地理位置来说,陇南村的展条件要比虎啸村好很多,交通便利,可耕地也多很多,无论是先天的环境还是后天的硬件都比虎啸村更具竞争力,在基层这几年,我一直想给陇南村做点什么,努力了三年,成绩多少有一点,但比起你在虎啸村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许三笑道:“陇南村这几年的变化很大,我说的这个变化不是单指经济环境,更指的是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你倡导的绿色农业与科技农业结合,科技服务于环境的治村理念是很了不起的创新,是具有大面积推广意义的好举措,陇南村的水果现在已经卖到了邻省,陇南村的果树就是你留给那里的无穷宝藏。”
许三笑端起壶要给张玉刚倒茶,张玉刚一边推辞一边伸手夺壶,许三笑注意到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正处级干部的手上全是茧子。这种老茧许三笑见的多了,典型的庄稼把式留下的。心中对此人的印象不禁更佳。
张玉刚夺过茶壶,为许三笑续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道:“许书记的赞美真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不怕您笑话,我这些个想法倒有一多半是跟您偷师学来的。当初我刚到陇南村,雄心万丈要干一番事业,可真落到实处时才现心比天高,形势比人强,土地,人口,劳动力,环境资源,都摆在那里,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于是前任怎么干我也只会怎么干,什么新品种新技术的没少引进,效果却很一般,种出来的东西产量多了,品质却变差了,并不能从根本改变村民的生活,直到听说了虎啸村的事情,我才一下子意识到那些荒山野岭其实是宝贵的资源。”
许三笑道:“你在山上搞的那些果树种植技术可不是跟我学的,那些都是华夏农科大最前沿的技术,也就你才能争取到这个西南实验基地的机会,而且你的采摘园搞的也比我搞的要出色的多,甚至都惊动了zhongyang台的农业频道专门跑陇南村做了一期节目。”
张玉刚语出坦诚:“你就别提这事儿了,人捧人送上天,还不是蒙祖余荫的结果。”
二人惺惺相惜,越谈越热乎,张玉刚对许三笑在歇马镇里的工作十分敬佩,从许三笑担任招商办主任开始,一举一动都如数家珍,整个儿一级粉丝。许三笑从他这次升迁的方式路线就不难看出,这兄弟出身贵不可言。却毫无权贵子弟的架子,如今虽然已贵为正处级干部,对自己这个正科级前上级依然很尊重。不由生出结交之心。
蓉城三月暖,红泥煨新茶。两个年轻人正旁若无人聊的起劲儿时,从广场另一边走来几名武jing战士,带队的少尉军官来到二人面前,打了个敬礼,有礼貌的说道:“同志,这里不能摆摊,请你们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许三笑纹丝不动,不紧不慢道:“谁跟你说我们在这摆摊呢?我们摆的是什么摊?”
少尉军官面无表情,一指红泥炉道:“这里不准使用明火。”
许三笑嘿嘿一笑把火吹熄,道:“这样总行了吧?”
少尉军官还要说什么,许三笑却忽然站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肩头上一拍,暗中用上了迷神术,笑道:“少尉同志,你是人民的军人,这里是人民的广场,我们是人民的一份子,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纳凉休息?”
少尉军官的意志比较坚定,看着许三笑的双眸,表情稍微挣扎了一下才说道:“是,是的,对不起,你们继续吧。”说罢,一挥手,带队走了。
张玉刚看着他们的背影,奇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帮人分明是带着命令过来的,怎么被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劝走了?我还合计咱们哥俩要跟他们大干一场呢。”
许三笑道:“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有人故意给我为难,不想让我入学,这是第一拨来撵我走的,很快就会有第二拨,你要仍执意跟我一起,怕是会受连累。”
张玉刚笑道:“许书记说笑了,张玉刚打心眼里敬佩你,难得咱们有缘在这里遇上,更难得承蒙你不嫌弃肯交我这个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这个学习班如果不是我哥非逼着我来,我还真不大愿意来。”
许三笑外表老练圆滑,骨子里的桀骜其实更胜张玉刚这世家权贵子弟,闻听此言心情大佳,哈哈笑道:“好,甭管高攀低攀的,你这个朋友我许三笑交定了,今儿咱们哥俩就在这儿跟他耗上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辆奥迪车挂着省委三号车牌开进广场。车停稳后,杨许昌的秘书李东耀从车上下来,径直来到二人面前,神态趾高气扬,拿腔作调,呵斥的口吻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摆地摊还是耍把戏?还有没有一点国家干部的样子?赶快给我收起来!”
许三笑认识他,上次去见杨许昌就是先找的这厮,当时这厮客气的很。这种人讲话通常都代表了主子的态度,看来杨许昌的意思是派他来敲打敲打自己。耳听这厮讲话忒cao蛋,不由心中火起,刚想起身给他个隐晦的教训,却不意对面的张玉刚忽然拔身而起,转身反手照着李东耀的脸就是一记大耳瓜子!
这一下大大出乎许三笑的意料,张玉刚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和和气气的一个年轻人,此举实在太突然。许三笑惊诧之余不禁有些担心,张玉刚这一巴掌打在李东耀的脸上,便等于打了省委副书记杨许昌的脸,纵然他家世如何显赫,这一下仍不免有些过分了。只听张玉刚打了这一巴掌后骂道:“姥姥的,说谁摆地摊耍把戏呢?我爷爷参加革命前就是撂地摊耍把戏的,那又怎么了?你算他妈什么东西,敢嘲笑我们家是撂地摊耍把戏的出身?”
李东耀完全被打傻了,站在那里指着张玉刚,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玉刚的个子很高,过了一米八,在平均身高不是很高的山南省,可算是难得一见的大个子,此刻他叉着腰,眼睛瞪的老大,居高临下看着李东耀,一顶大帽子不由分说就给他扣在头上,气势汹汹喝道:“你回去把我的话学给杨副书记听,让他来评评这个理,另外你把省委一处的张玉强也叫来,我爷爷也是他爷爷,你用撂地摊耍把戏说我,分明就是在嘲弄我爷爷是撂地摊耍把戏的出身,他老人家干了一辈子革命,就算不要求你尊敬他,至少也不能受你这番嘲弄,你说,你这话是代表谁说的?今儿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他妈跟你没完。”
许三笑在一旁大开眼界,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文质彬彬举止端正的张玉刚,片刻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无理辩三分,嘴皮子功夫极为了得的家伙。就跟火剧的变脸似的。只是这样一来,他就等于替自己跟杨许昌正面冲突了。这份人情非同小可,许三笑忙起身,刚要说什么。张玉刚却一摆手道:“许书记,这事儿你别管,他出言不逊,拿我爷爷是撂地摊的出身这件事说事儿,我今儿就是要给他个教训,别以为领导秘书号称二老板就真把自己当成二老板了,在谁面前都敢这么卖狂,我生平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最瞧不上的就是这号光会耍嘴皮子的货色。”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许三笑心想,这事儿要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