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四夜,许三笑在山中悟道,一动不动。
星空下,许三笑安然独坐,面前摆着黄草纸一张,朱砂笔一支。耳中清晰的听见一只飞虫落在草叶上,发出舒缓沉闷的巨响。一滴露水落到了地上,轰然一声在耳边响彻。黑暗中,眼前却有无数细微的繁星点点,交错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月光照在头顶上,清冷的光辉似实体一般灌注入百会穴,直达泥丸宫深处。
体内的一切与体外的自然天地在逐步融合,水汽在空气中流动,宇宙的风正带走大自然里的一切,草叶在生长勃发释放出勃勃生机,土木巨石正在被风化。天地之间的万物无不在散发着升华着,这是腐朽的声音,宛如时光的脚步,终结和开始,周而复始永不停歇。跃然生长的青草到了冬季便会枯黄,巍峨雄伟的巨石会被时光催化成灰尘。
这个过程竟是如此的伟大,清晰的展现在眼前。许三笑想象着自身净透虚无,有容乃大,任凭宇宙的风穿过自己的身体,把这些分子留在体内。感受着其中每一种。寻找到那些,微小的,两极摩擦便会放电的正负极离子,用弄风术把这些离子巧妙的分隔开来,在通过经络运转到手上。拿起朱砂笔来,信笔挥就,一张五雷符便已绘成。
许三笑缓缓睁开双眼,感受着符篆中隐约的能量流动,满意的点点头,自语道:“果然是这样。”
信手一招,将五雷符送上十几米高的半空,脑海中冥想观察空气中的正负极电离子,以弄风术托举符咒的同时,将这些电离子向着符咒集中,须臾之间,符咒砰然一声,在空中化作灰烬。紧接着五道闪电陡然出现,刺眼的光辉划破夜空。
这就是修行的真相,科学需要计算和探索,而修行到了这个境界只需要用心去体会,用身体去感受。这就是真人的境界!那个身体里的真我便是这天地间的神。许三笑的心情无比兴奋,但又不失平静淡然。兴奋的是内心真我,平静淡然的却是泥丸宫中住着的那个真神意志。
林子外传来一声赞叹,是杜可风发出的。人影一晃,一人一猴慢悠悠走进来。
“你虽然比俺要求的时间多用了一天,但看在你这个五雷符画的还不赖的份儿上,俺就算你马马虎虎过关咧,但你别以为这就算完咧,俺只答应饶过你和小丫头中的一个,你说说是饶过你还是放过她?”
许三笑毫不迟疑的:“当然是她!”
杜可风叹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小子有今天的道行可不容易,俺要是把你带走,可莫有你的好果子吃。”
许三笑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点头,全神贯注看着杜可风,摆出一副放手一搏的架势。
杜可风挠头道:“你这小子还真是犟眼子,既然这样,俺就成全你!”说着话,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黄草纸来,竟都是画好的符咒。
许三笑全神贯注感受着身周围的水分子,感受着宇宙风灌入身体后在经络中游走,以自身的精神意志控制这股风带动四周的水分子,逐渐形成一股受控的旋风。右手控风,左手暗暗握了一包须弥净火粉。
杜可风咧嘴一笑,道:“不赖嘛,这是老狼狗的弄风术吧,居然给你练到第三重境界咧,美的很!”
许三笑还不能做到似他这般,施术的同时随心所欲的开口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杜可风尽管放马过来。
杜可风将手中符纸往天上一丢,许三笑不敢丝毫大意,连忙将须弥净火粉掺进身周盘绕的旋风中,黑暗中亮起一道火龙来,煞是美丽惊艳。许三笑注意到杜可风丢出的符纸已到了自己头顶,赶忙顾不得一切的一挥手,指挥着火龙向空中席卷而去。
杜可风忽然断喝一声,疾!
刷拉一下子,所有符纸聚拢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大水团,哗的一下,倾泻而下将许三笑的火龙浇熄,同时浇了许三娃子一个落汤鸡。
杜可风得意的哈哈一笑,道:“周至柔身上也就这个屁火还不赖,这一把灵水符就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怎么样?俺这手不赖吧?”又道:“本来俺今天就打算收拾了你小子,但临来的时候,你那小媳妇说要做一罐佛跳墙给俺尝尝,东西都准备好咧,俺要是一个人回去,怕是连汤都吃不上咧,算了吧,俺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一晚上时间,研究透了这灵水符,俺就放你一马。”
许三笑此时已知他是有意来传艺的,否则刚才只需在众多灵水符中放一张五雷符,自己这会儿全身湿透,五雷轰顶下来,非被烤熟了不可。只是一时还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三笑家,满院子异香扑鼻。杜可风吃的心满意足,赞不绝口,抱瓮而歌。
天园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郝郝阴阳,日出东方,吾今书符,普扫不祥,口吐三昧真火,服一字光明,捉怪使天蓬力士,破七用来疾金刚,降伏妖魔,化为吉祥此水非凡水,一点在砚中,**须臾至月月常加,时时见破军,破军前一位,誓不愿传人。
众人皆不解其意。只听他唱的虽然忽高忽低断断续续,但腔调苍凉浑厚,气魄不凡,人人心中竟不由自主随之神思飞扬。
夜深沉,许三笑拿着画好的灵水符给杜可风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杜可风笑眯眯看着许三笑,道:“你小子心里头犯啥嘀咕呢?”
许三笑老实道:“我虽然愚鲁,也很清楚刚才斗术,您已经手下留情,让我画这个水灵符也只是想多传我一门术法,就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可风反问道:“郭道安和李慕枫都来找过你,他们做什么了?”
许三笑微微一怔,随即恍然,惊讶的看着杜可风,迟疑道:“您不是一贯”
“杜可风三个字就算不值钱,在术士界说出去也是个响当当脆生生,掉地上摔八瓣儿的人物,连俺那老伙计周至柔都不肯改换门庭,宁折不弯,俺堂堂神道大术士,你觉着俺像那当哈腰吃饭的走狗的主儿吗?”杜可风摆手道:“人死留名,雁过留声,俺们三个都要去西疆赴一个重要约会,这一走恐怕就回不来咧,身上的东西不能全带到棺材里,俺们若是全走了,华夏术士界需要一面旗帜,俺们三个破除门户之见,成全你一个,千斤重担就落到你地肩膀上咧。”
许三笑仍然有许多不解,问道:“你们三个要去西疆赴约?可是跟李神通有关的?”
杜可风道:“你小子悟性不赖,脑瓜子更聪明,李神通术法通天当年已达至尊无上境界,但这老家伙的人品却一直不怎么样,当年投靠东洋人,如今又勾结了小黑国的人,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连祖宗都不要了,道行越高祸害越大,他要一统华夏术士界,俺们三个已经决心不让他如意,昆仑道练气为主,他这些年在雪山里苦修,道法更加深不可测。”
许三笑已略约明白,频频点头。
只听杜可风接着道:“道行再厉害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众志成城时一样无计可施,信念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你没有经历那个年代,所以想象不到那时候太祖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人心所向可成天意,李神通隐忍多年,其实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从古至今,称雄天下者都必不可少,便是黑白颠倒民心浮躁之时。”
一贯道野心勃勃,许三笑听的暗自惊心,不禁问道:“现在这个时机到了吗?”
“当年李神通想趁共和国初立,内外交困国本不稳时搞事,在金城搞什么万蛤拜圣,鼓动名将造反独立,结果失败在太祖之手,一贯道也因此连遭重挫,李神通被赶到西疆去,一藏便是二十五年,三十五年前太祖驾崩,我和老狼王、李慕枫三人得知他又要出来兴风作浪,便联袂去了大雪山,三人用车轮战与他斗术,终于把他耗的神疲力尽,而我们三个也都精疲力竭。”
杜可风从当年说起,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当年我们本有机会跟他同归于尽,但当时我们却都碍于各有心结未解,又不甘心一身本事后继无人,最后时刻便犹豫了一下,这时候他对我们三个说他已经破解了我之前唱的那首乩语,趁机提出来一个所谓的三十五年之约。”
许三笑恍然道:“怪不得上次郭道安和李老师说起什么三十五年之约。”
杜可风道:“这三十五年里,李神通与小黑国联络紧密,为了修行到更高境界,甚至用了许多当代先进的科技成果来强化自己,别说是俺们三个,就算你那准岳父跟他对上也未必能战而胜之。”
许三笑诧异道:“你也知道他?”
杜可风嘿嘿干笑,道:“干俺们这行的不知道天兵之首,岂不是等于你这当官的不知道哪个是主席?”怕许三笑不明白,又道:“天兵就是天兵小组,之前的首脑是孔和尚,天兵小组的领导者号称华夏最强战力,这么重要的人物俺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许三笑点头道:“怪不得呢,连自由社大龙头燕东阳,还有神道大宗师尚楠那样的人物都对他惟命是从。”
杜可风道:“六年前孔文龙出海,京西总参密牢被日本人西玄茂木攻破,损失惨重还丢了重要犯人,李虎丘东渡日本,干掉了神道宗师西玄茂木,接替孔文龙的位置,从此隐居京西,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单枪匹马干掉李神通,我相信一定就是他!”自嘲一笑,又道:“也只能是他。”
许三笑道:“既然这样,你们三个又何苦一定要去赴约?直接请他出头不就完了?”
杜可风注视着许三笑,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郭道安傲骨铮铮,李慕枫外和内傲,杜可风同样自视极高。这三个人当年与李神通定下约定,以他们神道大术士的身份,死都不肯失约,更遑论寻找帮手了。
杜可风又道:“而且,就算李虎丘肯出手,我们也不会同意的,你应该清楚,他比我们三个更加死不起,有个人只比李神通更可怕,更需要他节制,一旦他出现意外,那人便无人能克制了。”
许三笑不禁默然,杜可风说的这个人毫无疑问便是叶皓东。
杜可风续道:“李神通是术士界的败类,便当由术士界的人来解决,俺们要是不成了,便由你来顶上。”
“我?”许三笑一指自己鼻尖,道:“如果你们三个都不成,我拿什么顶上去?”
杜可风额首道:“当然是你,你学到了俺们三个的看家本事,又是左道嫡传,还继承了玄门杂道宗主血脉,你不顶上去谁顶得上去?”又道:“你莫觉着自己熊,其实你已经很不赖了,而且俺相信,李神通就算真比往昔强许多,跟俺们三个斗过之后也别想全身而退,他一旦受伤便得躲起来养伤,而你始终在进步,俺看好你迟早有一天能强过那老王八。”
许三笑道:“我想一贯道当中应该不会只有一个李神通吧?”
杜可风点头道:“人不少,但够分量的却不多,俺那个莫出息的弟弟已经算厉害人物了,值得你注意的也就那么几个,李神通有一个师弟,两个双修道侣,还有四个徒弟,都在九重之上,跟你境界相当”
许三笑暗道苦也,凝眉道:“这还少吗?”
杜可风道:“你别急嘛,听俺把话说完,这七个人当中,两个老娘们是不会离开他的,他师弟季通玄自重辈分从来是独来独往,四大弟子也要各自独当一面,而且你日后将左道和杂道一统,身边左右也不会少了帮手,老狼狗身边的杂道四大宗师可都不是吃素的。”
三位神道大术士先后选中自己,许三笑深感到自己责任重大,避无可避。又想到:自己越是无心江湖,江湖却越不肯放过自己。不但没能彻底脱离,反而越陷越深。遥想当日周至柔介绍自己的身世,杂道之子却被左道宗主收养,事到如今,会有这般际遇,岂非是命运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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