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香椿街畔,体态丰腴,气质端庄不怒自威的齐思诺正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领着一个稚嫩的小女孩从超市中步出。白梦江的妹妹白梦琳赶忙下车快步迎上去,口称老师,从齐思诺手上接过购物车。
许三笑慢一步下车走了过去,心里还在犯嘀咕,老严这是闹的哪一出,为什么避而不见却让自己来替他接老婆孩儿。
齐思诺乍一见许三笑,猛然一愣,随即神色中闪过一抹尴尬,接着却是怒意微显,道:“怎么是你?”接着下意识的握紧了小女孩的手,警惕的又问:“你来做什么?”
许三笑懵然不知的报以微笑,道:“师母您好,我来拜会严老师,他却说忙的走不开,让我过来接您和孩子。”
齐思诺扫了白梦琳一眼,道:“你不是已经拿到驾驶证了吗?老严来不了,你自己开车过来不就完了?怎么可以麻烦客人呢?”这位下半年才从朝廷台调回省台任副台长的女强人的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
白梦琳素知她的厉害,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严先生在电话里说我刚拿的驾驶证,这个时间段是高峰期,怕耽误事儿,又碰巧赶上许书记刚好过来,所以就”
齐思诺打断道:“小宫呢?她又忙什么去了?”
小宫就是宫艳诗,白梦琳道:“公信社的陌总中午要办个酒会,点名请了她。”说话间,已经把购物车推到道奇商务车旁边,手脚麻利的将一代代商品装进车里。
许三笑注意到那些东西几乎全都是跟孩子有关的,几乎都是价值不菲的国外品牌,由此不难想象齐思诺对这个女儿非常看重。
齐思诺没什么好说的了,点点头,道:“那就委屈许书记当一次车夫吧。”
许三笑客套道:“能为师母服务是我的荣幸,哪里谈得到委屈?”说着低头看那小丫头,只见小家伙梳着俏皮可爱的传统髽髻发式,脸儿圆圆下颏尖尖,鼻子眼睛无不端正娇俏,果然十分可爱。道:“这就是小师妹吧,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句能为师母服务顿时勾起了齐思诺内心中某段尴尬又特别的记忆,她脸儿莫名一红,见许三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逗趣,不由黛眉微蹙,道:“许书记太客气了,孩子还小,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说话,失礼之处还请别挑理。”
小女孩忽然脆生生说道:“叔叔好。”
许三笑微微一愣,从没注意过这清脆的童音是如此悦耳,仿佛灵魂深处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小女孩接着道:“我叫诺诺,过了年三岁啦。”
齐思诺表情复杂,说不清是怒还是苦,不耐打断道:“要嘛不说,要嘛就这么多话,都赶紧上车吧,我下午还有个会,都这个时间了,中午饭还没吃呢。”
许三笑发动汽车,回首道:“正好我也没吃呢,要不咱们前边找个地方先吃顿便饭吧。”又打趣的口吻向齐思诺征询道:“怎么样?师母能赏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齐思诺刻意回避了许三笑的眼神,转头看向窗外,冷淡回应道:“诺诺对味素过敏,我们很少在外面吃饭。”
许三笑讨了个没趣,道:“那就算了。”又问道:“严老师说他在外头参加个学术交流会,师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齐思诺道:“怎么?许书记很忙啊,要是没时间等,有什么话要跟老严说的,不妨直接跟我说好了,我可以代为转达。”
许三笑连忙道:“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严老师这么忙,那我就多等会儿好了。”
一路无话,许三笑把车开到严宅大门外停稳,齐思诺抱着女儿下了车,转头吩咐白梦琳,“下午通知所有新闻类节目的主管到我办公室开个碰头会,中央政协的张主席明天就要到山南视察,关于新闻采集方面的纪律,随拍的注意事项以及机位架设等细节都要讨论一下,还有,所有参与人员都要接受安保部门的审查,让他们把个人资料准备齐全。”
中央政协的张主席?许三笑心中一动。中央的两会开完没几天,就有国字号大佬要来西南视察了,看样子中央对西南地区的工作还是不放心啊。这位张主席从前在山城担任过市长,与上一代领导集体中负责纪委工作的,素有磐石书记之称的向卫国搭过班子,在西南地区为官多年,整个西南官场当中都颇有声望。中央派他来西南,看来是稳定局势的。
白梦琳驾车离开了,齐思诺也不招呼许三笑进门,领着女儿径直开门进了院子。许三笑看着满地包装袋,无奈一笑,全数拎起跟着母女两个走了进去。
诺诺的大名叫严曌,小姑娘与许三笑莫名的投缘,齐思诺在厨房忙活午饭,她便拉着许三笑一个劲儿的说话。别看她小小年纪,却天资聪颖,一丁点儿的人儿就已经能熟记千字文三字经,不但能背甚至还能解释一二。
齐思诺先给诺诺做好了玉米糊和甜汤,然后给严朝辉打了个电话,语气颇为不满的催促老严速回。许三笑注意到她几乎一直没怎么用正眼看自己,偶尔的一瞥,流露出的眼神却是十分复杂,似乎有厌弃不满之意,又似带着万种幽怨和某种期待。总之看的许三笑有些莫名的忐忑。
严朝辉在齐思诺的催促下终于姗姗而归,一进门便笑呵呵解释道:“让三笑你久等了,没办法,一个老朋友搞了个国学交流会,我这脑壳上顶着国学大师的虚名,务必要过去捧场一下。”
许三笑连忙起身道:“老师忙的是华夏民族文化传承的大事,意义非凡,我莽撞过来,希望没有耽误了您的大事。”
严朝辉过来一把将诺诺抱起,顶了个脑门儿,逗的小姑娘咯咯直笑,老先生转而对许三笑笑道:“外面天大的事情也大不过家人去,我现在是有女万事足,育人树才还得先从自家的娃娃抓起。”
许三笑附和道:“这叫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孩子都没教育培养好,又何谈教育别人家的孩子?老师在小诺诺身上没少下功夫啊。”
严朝辉忽然肃容,语出惊人道:“你说对了,这个孩子我给她起名与唐五周同字,都叫一个曌字,便是希望她能有不让须眉龙在上的志气,我也好有朝一日能把身后事全交给她,你觉得怎样?”
这可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语不惊人死不休。老严一句话便让许三笑沉默无语了半晌。
把身后事交给她是什么概念?许三笑修养再深,但看着小姑娘天真灵动的模样,仍不禁暗自意外又吃惊。严朝辉是显门宗主,整个显门有多大的势力?小诺诺才多大?性格,见识,胸怀担当,等等都还看不出丝毫端倪来,严朝辉就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三笑道:“小诺诺才多大,老师现在就说这个似乎有点早了,而且您就算有这样的打算却也不必跟我一个外人说吧。”
“你不是外人!”
“老严!”
几乎是异口同声,前者是严朝辉说的,后者却是齐思诺出言欲阻止什么。
严朝辉把身体向后一靠,道:“十年树人,给她打好基础的这个时间我还有,这孩子的天分秉性都非常出色,我有信心把她培养好,当今这个时代是龙虎之争,神人和能人辈出,估计显门在我手上恐怕难有太大作为了,但我相信到了她长大成人时,显门一定会中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似乎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许三笑道:“老师这说的是哪里话,您还不到七十岁,我看就您这身子骨活到一百也不成问题,显门蛰伏多年,厚积薄发,正是时不我待大显身手的时机,您现在就把计划做到二三十年之后,似乎有些言之过早吧。”
严朝辉却摆手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也是心里话,老祖宗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些事处在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上,相信已经有所耳闻了,几年前我的前任崔若愚曾经有过一次动作,可惜却是功败垂成,显门因此伤了元气,倒下了两个极为重要的核心人物,我是临危受命回来执掌显门的,要说不想卷土重来那是瞎扯,但人贵在自知,你那岳父老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自己就能扬眉吐气傲立当世,谁又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这不是我的时代啊。”
“可她还这么小,二十年有所建树都算极快的,您愿意等这么久?”
“不谋万世则不足以谋一时,不懂得做长远打算的人眼前的事情也不会做的太出色,目光短浅心浮气躁要不得啊!”严朝辉沉声道:“也许我等不及那么久,但我相信屹立六百年的显门等得起。”
许三笑道:“可是,万里有一,您走的早了,她离开了您的支持,还有机会执掌起显门吗?”
严朝辉眼中神光一闪,盯着许三笑,忽然道:“不是还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