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从不知道,前世,时不时给她送生活必需品的居然是江世澈。她一直以为那些是每个院子的份例,是小潘氏吩咐下人送来的。
江敏惠年纪尚小,丝毫未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模仿着大人的语气,仰头对夏堇说:“三嫂,你不用担心,三哥会好起来的。等三哥的身子好一些,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夏堇弯腰与江敏惠平视,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是我自己想的。”江敏惠说得又急又快,一脸心虚。
夏堇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意识到自己的手太冰,她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时至今日,她犹记得小女孩喘着粗气,在小潘氏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情景。她猛然站起身,冷声说:“以后你不要再过来了,也不用送东西给我。”她把药瓶塞回了江敏惠手中。
江敏惠迷惑地看着夏堇,又看看手中的药瓶,轻轻点头,失望地说:“三嫂,我走了。”她屈膝行了礼,转身走出了屋子。
“小姐……”
“你不用说了。”夏堇截断了紫鸢,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没有感情就不会伤心难过。从前世到今日,她的恨,她的怨太多了,她不想再多加一层悲伤。江敏惠会死,江世霖也会咽气。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不顾一切地复仇,但父亲的死因她必须弄清楚。将来,她会离开涿州,远离江夏两家。她不想留下任何牵挂。
紫鸢默然站在一旁,诧异地看着夏堇,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我只能告诉你,在过来江家的一路上,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一味伤害自己,只会让母亲伤心,让其他人高兴。虽然我暂时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但无论怎么样总要活下去。所以我们先把屋子收拾一下,把炭炉烧上,然后你再去烧些热水过来。”整个院子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王婆婆,还有一个人称李大嫂的媳妇子。前者是看守院子的老仆,后者是江光辉派来监视她的。以后的日常生活都要靠她们自己动手。
“小姐,您想明白了就好。”紫鸢含泪点头,看到主子受伤的额头,她心疼地说:“小姐,奴婢先去打水,给您擦一擦伤口。”
夏堇看了看手上的勒痕,点头说了句“也好”。
半盏茶之后,紫鸢端着一盆温水进屋,气呼呼地说:“小姐,那个李大嫂实在太过分了,问她什么都说没有,不知道。这脸盆还是王婆婆找出来交给奴婢的,也是她帮着奴婢提了一桶水。李大嫂在一旁看着,不但不帮忙,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行了,我知道了。我刚刚才说过,不需要为无谓的人生气,我们还是留着精神应付明天的事。”
“明天?”紫鸢满脸忧愁。按道理,明天夏堇要和江世霖一起给公婆敬茶,可是从今日的情形看,江光辉一定会给夏堇难堪,说不定情况会比今日更糟糕,毕竟今天在喜堂上还有外人在,江光辉多少都要顾着江家的面子。“小姐,不如明天您就说自己病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夏堇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擦拭着伤口。一阵阵的刺痛让她愈加清醒。前世,她认定是江光辉父子害得她家破人亡,可她手上的伤痕都是夏家的人造成的。江光辉因为江世霖的昏迷而恨她,可夏家的人呢?他们是她的叔伯婶娘,是她的亲祖父,他们居然用她巴结讨好江家。
“小姐,若是没有药膏,这些伤,会不会留下疤痕?”紫鸢说着,已经接过夏堇手中的帕子,细心为她擦拭伤口。
“等过了明天,看看再说吧。”夏堇敷衍。她带过来的嫁妆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她和母亲的生活都需要银子,她必须让夏知瑜、夏知贤把侵吞的财产吐出来。另外,她也要想办法找妥当的人去一趟土地庙。这一次崔文麒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张伯很可能是因为今天的事落下病根。她要找大夫尽早医治他。紫鸢虽然伶俐,但毕竟只是未出嫁的丫鬟,很多事不方便出面。
“你知道奶娘现在何处吗?”夏堇记得,前世只有奶娘劝过她,逝者已矣,她应该好好活下去,但那时的她根本听不进去。在她被投入大牢之后,奶娘带着自己的儿子四处为她疏通,甚至跪在衙差面前,只求见她一面。
紫鸢摇摇头,问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张妈妈?她偷了夫人的东西出去典当,夫人只是把她撵出去,已经很仁慈了。”
“我总觉得当日的事有些不清不楚的。”若不是证据确凿,她是绝不会相信张妈妈会偷窃主人家的东西。
“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紫鸢一边说,一边替夏堇包扎伤口。
“或许母亲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夏堇边说边思量。她的陪嫁除了三个丫鬟,只有张伯一人,她母亲身边也仅剩大丫鬟海棠和管事钱妈妈,再加上两个粗使丫鬟。“紫鸢,你明知道我过来江家,日子一定不好过,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姐,您千万不要赶奴婢走。”紫鸢一下子跪在了夏堇脚边,“奴婢发过毒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一辈子跟随小姐。”
夏堇弯腰扶起紫鸢,感慨道:“我不过花了几两银子,替你母亲买了一口薄棺。这几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什么都够了。”
“不,小姐,对奴婢来说,您和老爷、夫人,你们就像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这辈子都会在小姐身边伺候。”
“今日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夏堇叹息。春桃是钱妈妈的女儿,秋桐是钱妈妈收养的孤儿。钱妈妈和她母亲一块长大,情分不同,春桃和秋桐这才跟着过来江家,而张伯也是一辈子跟随他父亲的老人。只有紫鸢,她不需要非留在她身边不可。
“不如我把卖身契还了你吧。”夏堇试探紫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