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没有接赵兴邦手中的合同，而是直愣愣地看着赵兴邦。
这货，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或者说，体制内的人，都是混到这种自己当着人打自己的脸，然后依然谈笑风声的厚脸皮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云非可就得好好地见识一番。
虽然云非跟赵兴邦两人之间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但是目前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赵兴邦现在不过才六十左右，完全还有机会往上爬。即使不往上爬，等再过些年，国内经济形势好转之后，军方的订单将会大量增加。尤其是国内大多的军事设备都已经开始落伍。
对于那些武器方面的东西，云非倒从来都不敢想。在中国，不过背景多么深厚的民营企业，永远不要想染指武器方面的东西。即使在他那个时代，军方工厂外协的一些机械产品，要么都是一些单独的部件的粗加工，要么就是一些非武器方面的东西。
这不是说军方外协加工的东西，技术含量有多高，而是国内对于武器方面的控制，甚至比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更为严格。火车上甚至连一把削水果的水果刀都不能带上火车，为啥？水果刀能够杀人呗！
军方工厂因为这个年代大批量的倒闭，到后来，军品订单增多之后，军方旗下的那些工厂生产产能不足，根本就无法完成如此大批量的机械零件的加工。所以，一些不重要的，非关键性的部件，军方工厂直接外协加工。比如，大炮的炮筒粗加工，坦克上面的轮毂，大炮的炮箍以及底座，战斗机上面一些非关键性的产品甚至关键性的产品，很多都放到那些申请到军品加工资质的民营小工厂里面加工。
那些还能够在后世存留下来的国营企业，很多都在那个时代迅速发展壮大。每年光是军转民生产的机械加工产品，都有着数十亿的市场。以国营工厂的产能以及生产成本，根本就无法应付如此大的市场。
在云非的注视下，赵兴邦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哪怕一丝都没有。最后看得云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才收回目光，转头发现，孙麟跟司徒贺云两个老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谢和平正坐在一边的凳子上面一边看着刚才于小刚满脸兴奋拿进来的报纸，一边有限地喝着不知道是谁给他泡上的茶。
“合同上面怎么没有公司的名字？”云非认真地看着合同，良久，才发现，他这个非专业的人，想要在这份出自那些整天研究法律的专家教授们手中的合同中，找出那些在普通的文字下影藏着的阴谋或者漏洞，根本就不可能。
“这份合同，不是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合作，而是我们九院跟九院子弟间的承包合同。”对于云非的疑惑，赵兴邦平静地回答。
这份合同，就是当初云非所提出来的，虽然每份的页数都足够多，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只有两点，一是云非承包9327厂里面的所有设备，所有设备的详细清单都附在合同附件里面；第二点就是云非帮着9327厂养那九百多的工人。合同有效期限，十年！
因为租借9327厂价值数千万元的设备，云非每年向机械九院交付八十万的设备使用费。
同时，合同中注明，那些设备只是使用权归云非，所有权依然归机械九院；同样，那些工人，即使在合同有效期内是在云非的工厂里面干活，但是他们并不是云非的下属，云非不得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开除工人。要开除某个工人，还必须要向机械九院管理委员会提交理由，由他们调查之后才会决定云非的工厂是否可以开除这些工人。
最为主要的是，这些工人的工资奖金，并不是由云非的工厂直接拨付，而是把钱转到九院的账户上面，由九院的人发给那些工人。
云非越往后面看，眉头就皱的越紧。
如果真的按照这份合同来，自己工厂的命脉，依然会捏在机械九院的手中。这就如同把脖子伸到九院的刀下，要是某一天机械九院的当权者直接宣布合同作废，还搞个屁！现在这些来自机械九院的工人，肯定会成为以后整个工厂的骨干核心。到时候别人随便找个借口，就把这些人调回去，自己一时间上哪里去找来上千号的熟练工人？
还有就是，工人给自己干活，却由他们九院来发工资，这让工人怎么想？尤其是九院是体制内的企业，层层截留，雁过拔毛云非可是深有体会。到时候九院那些给自己工厂干活的这些9327厂的工人说，你们属于九院，工厂养着你们，对于你们的收入，有权力二次分配。
到时候那些工人有了情绪，还如何好好地给自己干活？
“赵主任，这合同，我签不了。我看我还是干脆点，直接破产得了。”云非看完合同之后，皱着眉头对着赵兴邦说道。
“怎么了？”赵兴邦对于这份一式五份的合同，很是看了好些遍。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设备低价租赁给云非使用，工人同样免费给云非使用，虽然工人的工资也是由云非负担，这干活拿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怎么了？赵主任，你们这是按的什么心呐？如果签了这份合同，我的工厂的发展，不是还得依然看你们这些九院当权者的脸色？”云非的语气逐渐升高了起来。
前面搞出那样一出，搞得自己差点就跳楼，现在在来自社会舆论以及上面的压力下，他们表面上看是妥协了，实际上只不过是变了一些方式，在以后依然随时可以搞得自己破产。九百多工人，在最近几年应该是自己工厂里面的绝对主力。他不可能为了提防这些人被九院的当权者一个心情不好就抽掉回去而每个岗位上都安排两个人吧？
要知道，这九百多人里面，可是有着三四百号熟练技术工人！
“小云，你要是有什么疑惑，可以提出来，虽然这份合同是由老赵他们拟定出来的，但是有什么异议，可以提出来商讨嘛……”谢和平并不知道合同上面是怎么回事情，不过见到两人又有谈崩的趋势，急忙打着圆场。
他可不想再承受一番来自上面以及社会舆论的压力。
“谢市场，你是主管工业方面的，你来评评这个理，给我干活的工人，工资却得转手让他们九院发放；对于那些设备，他们有权力随时收回……”云非阴沉着脸让谢和平来给自己评理，当然，还期望着他帮自己主持公道。
听了云非的话，谢和平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小云呐，你在花都的这几年，难道白混了？你不知道，国营工厂承包给私人，都是这样的流程？”云非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难道他没有看出来，这个合同上面写的，不过都是走一个过场？
很多八十年代都已经进行改制的工厂，到现在不是也没有出任何问题？
“这都没有问题？”云非惊呆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这个法律小白不懂法呢，还是这些人根本没有把法律给放在眼里。虽然云非比任何人都明白，在中国，一直都是人情大于天，法律这玩意儿，不过是用来忽悠小老百姓的。
他知道，如果自以后的企业发展得不是很大，利润不会高到让无数人眼红，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是他这个来自另外一个空间二十年后的人，搞出来的企业，即使不做行业内的龙头老大，也得混进前三不是？看看自己那个世界的机床行业，国内前几的企业，那家每年的销售额不是数百上千亿？
自己比他们先知二十年，了解市场的发展，难道做不到那个程度？
等真的到了那个程度时候，估计就真的有不少眼红的人会要想办法来摘桃子。而眼前这份合同，就给了他们口实。到时候各种红二代，红三代以法律的名义来逼迫自己这个小老百姓，自己如何应对？
“不行。对于这个，我不同意，与其等到数年后被人搞得破产，还不如现在就不做。”云非斩钉截铁地对着两人说道。
“小云呐，这个合同是经过上面同意的，老人家都认为没有问题，你还有什么疑惑？要知道，你毕竟是私人使用国家的财产设备，虽然你每年都付出了大量的设备使用费。”赵兴邦搞不明白云非的想法，也想不通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再想。
直接就把老人家给这尊大神给抬了出来。
“什么？”云非真的震惊了。
英明无比的老人家，难道真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他绝对不相信那个在南海边画圈的老人会看了这份合同之后认为没有问题。这多半是有人打着老人家的旗号给自己挖坑呢。
到时候，等自己发展起来，他们拉走大半熟练工人，即使不要设备，在数年后的中国，这些普通设备在哪里买不到？那个时候中国各种企业的竞争就开始激烈起来，要经过数年的兼并重组才会逐渐趋于平静。
西南机床厂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当年西南机床厂的某个权利不算很大，但是在工人中很有威望的家伙，带着大批的熟练工人另立门户，生产西南机床厂的成熟产品，到头来反而逼得国营的西南机床厂为了生存，不得不仰望着那些从他们工厂带走工人抢走市场的人生存。
还把自己的品牌，商标免费给他们使用。
貌似西南机床厂那几个自立门户的家伙已经开始壮大了。难道有人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想要把自己搞成第二个西南机床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