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龙不与蛇居,能够和郡守做邻居的也不是等闲的人,当家的老爷子却是做过一任户部侍郎的孟家,而孟老侍郎和杨古两人派别相异,所以平时也是不相往来的。<中云: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官宦人家做邻居不来往,已经表明了双方是水火不容的。
那两人来到了孟家那边以后,却发觉这里乃是个狭长的通道,看起来应该是孟家这边也修了一道围墙,杨家这边也修了一道围墙,夹出来了这条通道,普通人只以为两家人都是共用一道围墙,谁知道这里面还另有乾坤?
这通道当中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反而能听到远处街道上面喧闹的声音,顺着通道往前面走到尽头就见到了有一个屋子。
屋子里面放着几个十分普通的包裹,包裹上面已经是有了些灰尘,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有大概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十几两散碎银子,通关的文牒手续什么的一应俱全,还有两套衣服,一看就是普通的百姓穿的,甚至包裹里面还有剃刀之类的东西,准备得极其周全。
这两个人查看了一下,马上就换上了衣衫,然后一人背起个包裹就往外走。这屋子的尽头看起来没有路了,却有一个地窖,跳进地窖以后就发觉有一个洞可以爬进去,爬到了尽头推开一个木桶爬出来,便发觉是在一个颇大的酒窖当中,到处都堆放着满满的木桶。等到两人都爬出来了以后,看起来就触动了什么机关,旁边的板壁上忽然滑开了一道木板,里面却是有一个把手,用红漆刷过,看起来十分鲜明。
把手旁边钉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拉下后通道便会坍塌。
为首的那个人果断的拉下了把手,然后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了哗啦哗啦泥土滚落的声音,显然地道已经被掩埋了,这表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只有前进。然后两人继续往外走,鼻子里面就嗅到了一股臭气,原来旁边就是茅厕。
再往前走就见到了旁边乃是一处十分拥挤而热闹的厨房,至少有五六个厨子,墩子,打下手的在这里忙碌着,不过两人出来的方位应该是经过了一番设计的,这些人几乎都是背朝着这边,便是看到了也当他们是到后面来上茅厕的客人,不会留意。
两人继续走出去,果然就见到了这里乃是一处十分繁华的饭堂,人来人往的好不嘈杂热闹,十分拥挤,从这里走出去的话,端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并且这时候民风淳朴,往往都是主动会钞,吃饭不给钱的人估计开一辈子饭馆也就只能遇到那么两三次,所以也没人拦阻。
不过在走出去的时候,因为人太多的缘故,一个端着汤的小二匆匆挤了过来,被人一挤一摇晃,端着的汤就撒了些出来,那汤乃是滚烫的,小二痛叫一声,一个失手便将汤打翻了在地,热气腾腾的汤水四溅,不过也没有弄到旁人身上,只是周围的人鞋面上难免会被飞溅到零星的几点而已。
这事情也是寻常,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这两人离开了饭店混在了人群当中慢慢往前走,却也是看到了街头上昨夜激战留下的血迹和被焚毁的一些屋子,走在后面的那人忽然低声咬牙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有内鬼,否则的话,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被识破?”
走在前面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严厉的道:
“闭嘴,噤声!”
后面那人正要说话,瞳孔一下子就收缩了,因为前方已经有一队浑身上下都穿着甲胄的士兵走了过来,左右张望着,手都按在了刀柄上面,看样子似乎是一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那就要一刀斩过去戒备森严的样子。
这时候走在后面的那人便本能的往旁边闪,可是走在前面的那人却是拖着他对准了这队士兵迎了上去,陪着笑道:
“这位军爷,可知道良心当铺在什么地方?”
为首的那个军汉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盘问道:
“你们去那做什么?”
前面那人点头哈腰的笑道:
“俺们的一个兄弟是吴庄的,在那里把婆娘的银钗子当了,说是六十天赎回来,眼下都六十五天了,让我去帮他问问还能赎回来么?”
军汉听了以后便指着西面道:
“在那边,走一里便好了。”
前面那人便谢过了,然后便对准那军汉指的方向走了过去,一直到拐过了街角,这才见到走在了后面那人长长的嘘了口气,将右手在裤子上面抹了一把,显然手心里面全部都是冷汗!接下来这两人真的去了一次良心当铺问了问钗子的事情,朝奉却是不耐烦的让他们拿当票出来,他们却是拿不出来,只能吃了几句挂落走人。哪怕是有人在后面跟踪,也是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接下来这两人便施施然的准备走出城去,一路上虽然遭遇了诸多的盘问,不过都还是有惊无险的过关了,他们出城之后,本来是走的官道,没过多久忽然就偏向了西边的小路上,然后进入了一个村子里面。
隔了没多久,就见到有三五艘小船顺着村子旁边的小河下去,这些小船只要航出两三里便可以进入大江,这附近的浔阳江水面开阔,芦苇荡众多,绵延几十里,一旦小船钻了进去,便是天王老子也难以发觉了。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外出的这几艘小船才返回了过来,又歇了盏茶功夫,才见到从村子里面奔出了四匹骏马,上面只是托着两个人策马扬长而去!
原来之前开出去的那几艘小船,竟然只是疑兵之计,用来试探是否被人缀上了的,而此时的这四匹骏马,才是正主出现。一旦那几艘小船到了规定的时间没有回来,或者说是发觉村外有什么异动的话,村内的机关就会发动,将所有的证据和人都毁灭得干干净净,保证是半点痕迹都留不下来。当然,这是最后的杀着,要建立这么一处地方耗费不易,所以若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出此下策。
这两个人这一疾驰出去,便是整整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当中,他们毫不吝惜的扔掉了两匹已经力竭的马儿,疾驰出了一百五十多里,已经可以说是离开了鄣郡的范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们胯下的马儿也是终于忍受不住,长嘶一声前蹄一软就甩了出去,几个翻滚之后口中吐出了白沫,四蹄不断的抽搐,看起来已经是力竭濒死了,前面那人还好,虽然腿脚僵硬,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还能勉强站稳,但是后面那人却是在摔落的时候想要发力跳开,可惜力有未逮,一下子灰头土脸的就摔了个正着,可以说是头破血流,将头上戴着的气死风巾都摔落了出去。
这时候便可以见到,在前面开路的那人大概四十上下,四方脸,卧蚕眉,双目炯炯有神,不过下颌的长须将人烘托得有几分儒雅,自然流露出几分卷意味来,和之前朝着巡城军汉问路的巴结讨好模样截然不同,而后面的年轻人长相与他类肖,不过两条眉毛间距很窄,就仿佛是眉毛随时都拧起来似的,看起来这年轻人也累坏了,摔倒在地以后居然顾不得伤口,却是闭着眼睛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翰林学士张惊鸿和他的儿子张立果。
张惊鸿当年触怒了刘去,被打上了永不叙用的标签,而他去职的时候才三十八,对功名又热衷得很,因此很顺理成章的就被衡王刘建看中收纳入了麾下,因为张惊鸿当年还在户部任过郎中,这个位置虽然官品不高,却是在三年一度的京查当中要担任考核的,所以对南郑各地的官员都颇为熟悉,刘建便派遣他出来联络说服肯归顺自己的人。
张惊鸿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很是实心任事,为衡王说服了好些官员,这一次为了让杨古放心,不惜将自己的儿子带来做人质,没想到他们认为十拿九稳的刺杀居然失手了,李虎的妻族崔家的潜力之深,出乎他们的意料,竟是不惜代价,以家族当中留存下来的大卫朝传下来的替身秘术,为李虎制造出来了一个替身,正是这个替身,才使得他们的大计功亏一篑啊。
张立果喘息了良久,终于觉得疼痛疲倦都稍微好了些,这才慢慢的爬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道:
“这该死的牲口,要不是急着赶路,非得将它抽筋扒皮不可,竟然两头一起脱了力。”
听到了自己儿子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张惊鸿忽然楞了一下,身体忽的僵硬住了,但很快就缓缓的放松,对着自己的儿子柔声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给万花楼的那个春儿赎身,这次回去我就不拦着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