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鲸杆的主人绿斗笠,绿蓑衣,绿芒鞋,发出一声苍哑怪笑,立身护卫在宁锐的身前。尽管弯腰驼背,身高只到宁锐肩头,但三丈鲸杆在手,却自有一种不可撼动的萧杀之意。
钓叟,武道七重精融,宁锐母亲去世前给他留下的贴身双卫之一,寸步不离潜藏在宁锐身边足足十五年,今日还是宁锐第一次叫他出来。
“对方高手将至,钓鱼的老头不是对手。莫再藏着掖着,让你另一位侍卫赶现身抵挡一阵,我好助你逃脱。迟则生变。”
耳边那神秘女子的声音再起时,有了之前教训,宁锐这次毫不迟疑,立即低喝道:“莲娃——”
“嘻嘻”一声脆笑,伴着空中一阵奶香,一个红肚兜,双丫髻,高仅三尺的白嫩童子嬉笑而至,左手藕臂举着一把精巧的绿荷伞,右手攥着几枚黑莲子,蹦蹦跳跳,煞是可爱。
莲娃,武道七重精融,宁锐的贴身双卫之二。
就在这时,宁锐只觉天空陡然一暗,接着身体猛烈一沉,就像是地面引力瞬间增大了数倍,膝盖关节被压制拉拽得嘎嘣嘎嘣脆响,身体禁不住剧烈颤抖,一瞬间,竟有不顾一切跪伏而下的冲动。
抬起头,却见到对面半空中,一个清瘦长须男子脚踏碧空,一步一步,拾阶而下。
他每踏一步,宁锐的身体便沉重一分,身前钓叟和莲娃的面色便凝重一分。
同时,伴随着他的踏步节奏,十丈之内,树木花草随之簌簌律动,飞虫走蚁伏地不起,真如天仙下凡,威势惊人。
见到此人,苏牧铁青阴冷的面孔顿时缓和,冷哼道:“宁家果然个个城府奸猾,隐藏颇深。这一小一老也确实有些本事,但在辰玉先生面前尚不值一提。小子,辰玉先生在此,还不乖乖束手就擒,瞧在往日情分上,老夫定不会折辱于你……”
“走。”
宁锐等的就是这个字,耳畔声音刚起,他潜力全发,扭腰便退。
与此同时,身前的钓叟和莲娃心有所感,齐齐暴起。
“嘻嘻——”钓叟手中的三丈鲸杆猛然一抖,从弯曲如弓,轰隆隆振而出,拇指粗的鱼线匹练般卷起,曳着白色的光尾,蜿蜒如游龙,锋锐似箭矢,兜起地上大量的浮尘草叶,呼啸旋转如沙地飓风,直冲半空男子。
“嘻嘻——”莲娃脆声一笑,右手三枚穿心火莲子破空而出,黑沉莲子遇风即燃,从火星化为火球,再拉长为火蛇,灼热气浪汹涌而出,卷袭得周遭树木花草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枯黄。
就连门口观战的苏牧眉心也是火星一闪,焦糊味儿大起,吓得他赶紧捂脸后退。
辰玉怒火顿起,他不惜耗费真元借助师门宝物踏空而出,就是想一举慑敌,使对方乖乖束手。
谁只那宁家小子却像是算准了,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他踏出第七步,一口浑气将将用尽的空当,突然逃窜。
这也就罢了,在他身前护卫的一老一少竟然都是武道七重精融的超一流高手,且都有宝器在手,此番暴起发难,拼死护卫,着实不易对付。
但若就此让那宁小子逃了,作为大商国师京破虏的六弟子,这张脸还往哪里搁?
“小子,哪里逃——”
辰玉再顾不上在空中显摆,沉声一喝,猛提一口浑气,身形骤然波动,如湖面涟漪阵阵,下一瞬,已然急冲而下,竟是以身化剑,气机威压牵引周遭气流,以身为轴,形成一柄长逾五丈,宽逾十尺的巨型气剑,朝着宁锐劈斩而来——
随着这一斩,街面青石地砖块块碎裂,沿着巨剑劈下一线,朝外翻腾开来,瞬间便成一道惨烈沟渠。
钓叟面色一肃,双手一抖,三丈玄铁鲸杆横亘而起,迎向巨剑。
莲娃也急退两步,选好角度,左手一震,精巧的绿荷伞陡然撑大,如皇帝华盖般大小,青光幽幽,滴溜溜旋转不已。
“找死——”
随着一声冷喝,巨剑中心处的辰玉左手端突然现出一柄金色小剑,半尺长短,光芒四射。
此剑一出,以此为顶点,金色光芒便如滴入牛皮纸的墨水,迅速晕染开来,只一瞬,辰玉凝聚气流而成的这柄五丈巨剑便变得凝实起来,发着暗金色的冷冷幽光,带着可匹敌的锋锐厚重之意,如有实质,竟似真的变成了一柄携天地之威的黄金巨剑!
嘭!
钓叟的墨绿斗笠如燃烧的爆竹,应声碎裂。一头白发凌乱飞舞,如霜如雪。
但他不退反进,电光火石间,双手发力,攥着那儿臂粗的鲸杆中部朝外一捋。说也奇怪,随着这一捋,三丈鲸杆迅速缩短,但在他双手捋过的那段,却是瞬间粗涨起来,直如水桶粗细。玄铁
之质,黑光熠熠,透出一股古老凝重的肃杀之意。
莲娃右手的三枚穿心火莲绕了几圈,不知何时又蹿腾到了身前,方才一番游走,此时已从火蛇衍化成了火龙,三条灼烈烈的火龙狰狞飞舞,怒吼着朝辰玉劈天盖地而来的金色巨剑迎去——
同时身形再退,左手绿荷伞旋转如飞,不断调整角度,掩护宁锐后退。
轰!
辰玉凝气而成的五丈暗金巨剑重重斩杀在钓叟的玄铁鲸杆上,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钓叟如被巨锤砸中的钉子,身形骤然一矮,双脚全部没入青石街面,发须凌乱飞舞,绿蓑衣猎猎作响。钓叟面不改色,腰身猛地一震,佝偻驼背的身躯瞬间昂扬如山,双手抓紧鲸杆继续迎击而上。
气剑终究是气剑,如有实质也终究不是实质,尽管有那莫名小剑的金光护持,但在与玄铁鲸杆一番肉眼难见的高频率碰撞后,还是碎裂消散开去。
但,气剑消散后,那柄裸露而出的金光小剑却是直接斩在了玄铁鲸杆上——
咔嚓!
那粗如水桶黑光熠熠,带着神秘古老气息的玄铁鲸杆竟像甘蔗一样只发出一声脆响,便被生生切成了两段。而那金色小剑,也只是金芒微暗。
钓叟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顿时重回佝偻弯驼。辰玉杀机大起,正要继续赶尽杀绝,莲娃双目一竖,那三条火龙盘舞飞旋,死命缠了过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区区下品宝器,也想逞威!也罢,今日我便先毁宝器,再斩杀尔等!”
辰玉脸上显出一丝狞色,手捏剑诀,金色小剑瞬间掀起一幕暴风骤雨,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音,生生将急冲而来的第一条火龙绞杀成碎末!另两条火龙见势不妙,分开左右,包抄而至。
“大胆!”
辰玉显然低估了火龙的灵活,怒喝一声,身形急速右闪,金色小剑悠忽到左侧迎击火龙。同时急速出拳,那拳撕裂长空,发出一声震天雷鸣,拳头迎风见涨,形成一个石磙大小的黑色拳影,重重轰击中右侧火龙!
嘭!
剩余两条火龙分别被小剑和黑拳击杀,但辰玉也是身形一顿,退了半步,金色小剑飞回手中时,金芒再暗。
辰玉彻底被激怒了,不仅是小金受创,不仅是自身被震得气血翻腾,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额下三缕美须被燃掉了小半——
当下再不轻敌留力,金色小剑改劈为刺,抢身再战。
莲娃也不含糊,身子微侧,左手旋转如飞的绿荷伞迎击而上。
辰玉这绝杀一刺,用上了全力,意在点破,抛却了外在声势和虚而不实的东西,比之刚才劈天盖地的斩杀实则要强横很多。
莲娃那滴溜溜旋转的绿荷伞,散着墨绿色幽光,竟生生抵挡住了辰玉这绝杀一刺。通过高速旋转不断消减金色小剑的锐势,尽管伞面的墨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消散下去,尽管伞骨发出咔咔的危险脆响,尽管莲娃嘴角鲜血狂涌,脸色一白再白,但终究还是没有被直接击破。
而这时,宁锐也已经到了街巷尽头,再有十步,便可遁走——
辰玉顿时急了,体内真元急速流转,面上一红,小剑金芒陡然再盛!
咔!
绿荷伞面裂纹突然出现,迅速游遍整个伞面,像是大旱三年的龟裂农田。
“给我破——”
随着辰玉这声低喝,绿荷伞砰然碎裂,化为片片焦黄荷叶飞舞凌乱。莲娃亦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直接抛飞了起来——
辰玉正待去追击正主宁锐,刚刚缓过一口气的钓叟提着两段鲸杆疯狂迎击上来。
眼看法腾身追杀,辰玉也不着恼,此时没了莲娃的绿荷伞正面阻拦,在他眼里,宁锐就如地上的蝼蚁,灭之不费吹灰之力。挥舞金色小剑迎击钓叟的同时,伸手虚空抓了一把金色剑芒,朝着宁锐逃窜的方向用力挥洒出去——
几乎在他动手的同时,急速奔逃的宁锐耳中便响起那神秘女子的声音:“左前两步,癞驴打滚。”
尽管再有五步就可以从容冲出巷子,但宁锐还是毫不迟疑地向左前方抢出两步,用上平生第一次癞驴打滚。他刚一滚下,便看到身边几道金色寒芒疾驰而过,瞬间击穿街巷尽头那足有三尺厚的石壁,留下几个手指粗细的幽深孔洞,和散落如雨的白色石屑。
接着感觉右臂一疼,却是刚才滚下稍晚,被最近一道寒芒给擦中了。
顾不得心中震撼,宁锐于翻滚过程中,伸手捞过被擦出半空的两滴鲜血,接着一个挺身而起,大步一踏,身形右转,逃离街巷而去。徒留身后巷子里又惊又悔,急得哇哇狂叫,却被钓叟和莲娃苦苦缠着脱身不得的辰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