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墨三的这个答案,宁锐心中稍定。突然想到一事,抬起手腕,询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墨三端详了那碧莹莹的苇条几眼,疑道:“……这是镯子?”
宁锐顿噎,随后将这苇条的诸般神奇之处一一说明,包括那日身陷三目蟾鳄青色光点的凝滞中时,它所散发出的救命清凉之意。墨三听完轻咦了一声,沉默观摩了一番,以她的渊博见识居然不识,只是交待此物隐漏王者不凡之气,好生对待,日后必定会有明晓之时。
灵窍要穴开塑成功,且是与体内如意血的本源之灵如意世界融塑为一体,宁锐心中大定。
此时他身具武道六重内变的实力,又悟用了字十二天诀中的坚不摧、懈可击、时刻、地自容四大天诀,攻有方天嗜血钉和紫犀天龙匕两件下品宝器,守有如意血初觉后凝合强化的肉身以及如意世界护持,对于几日后便要到来的捉草大会信心百倍,胸中豪情万丈。
而此时,朱颜涧乃至整个人渊,都处于一片紧张之中。七山三谷二涧,除却没有人居住的后山,全民皆兵,人人备战,只因捉草大会上的排名,将直接关系到下一年的赋线高低,而赋线高低,则直接关系到生死。没有人愿意去死,如果可以活着。
宁锐的魂昙田圃已经收了一季,交过一次赋,如今第二季也已即将成熟,所以对赋线代表的意义已经充分了解。拜上届捉草大会上那位路不平使者所赐,朱颜涧的赋线在需要参与交赋的七山二谷二涧中排名第八,脱离后三名的“死赋区”,算是比较幸运的,但宁锐觉得,即便如此,这里赋税也已经够重。
以他的三亩田圃为例,他因自身如意血的缘故,算是喂饲及时充分的,魂昙的产量也是出类拔萃的好,尽管如此,交赋之后也仅剩余了不到三分,拿集市上给木霜置换了些小玩意儿便已告罄,涧内很多普通人辛辛苦苦的产出根本就不够交赋,别说那些处于后三名“死赋区”的,没有自己这样变态的气血,待在那里简直就是必死疑。
所以他能体会木霜的紧张。木霜是普通人的代表,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在如今的朱颜涧都很难支撑下去,别说万一今年捉草大会不利,朱颜涧成绩不好跌入“死赋区”,那她的日子就难熬了。
宁锐自信有自己在,今年朱颜涧在捉草大会上的成绩只会远胜往年,绝不会跌入“死赋区”,但却没有告诉她,因为他发现木霜紧张了,就不会再寻思着用手指去捅桌子,不用手指捅桌子了,所做的饭菜便不会再或咸或淡。
随着自身境界的提升,以及对字十二天诀的不断修习,宁锐对血蚊壶上那沛然阵意的感悟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所有阵线脉络都已清晰掌握,但却如蛛般千头万绪,始终法有效串联在一起,算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如鲠在喉,不破不。
这日正在摩挲阵线时,突然想到前几日罗洗河宴请朱颜九使商议捉草大会事宜时,席间闻听他有一子,自幼跟渊中某顶尖高人修习阵法,造诣颇深,眼见捉草大会将至,专门赶回来涧中相助。人渊虽大,但称得上顶尖高人之人毕竟有限,尤其是精通阵法的,没准儿他那师父就是这炼制血蚊壶之人,当下心头便有些痒痒,难耐求知之欲,决定去请教一二。
罗洗河的居所不远,他虽名为涧主,其实也是魔蝎底狱中的囚犯,本质上跟大家一样,除了不用交赋外,特权有限,故居所也很简单。就五间洞屋,并排嵌在山腰之中,外环篱笆小院,内留青苔黑石,爬藤幽幽,倒是很有几分雅致之意。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二人已是极熟,走至院门前,只招呼了一声,便径直而入,然后直奔正屋而去,谁知手刚扶上门扉,变故突生,就觉得手中一空,继而心神激荡,灵窍剧震,浑身毛发受危险所激齐齐炸竖开来,先天神识倾泻而出,如意世界蕴散出的如意之力自发紧紧守护周身脏器,肉身受激下意识力化五牛,速归二箭,疾疾后退——
于此同时,一股排山倒海的奇异之力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电光火石间尽数涌压在宁锐身边这方寸之所内,比山重,似海沉,那种突然而来的爆裂之感让猝不及防的宁锐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差点晕厥过去。
心中大凛,千钧一发之际,灵光闪现,以身化拐,遣尽全部潜能,将得自那溪边怪人的凌然拐意用至极至,
以体化面,以曲走直,以线破点,瞬间冲破那奇异之力的束缚挤压,急速朝后方冲去。眼见就要逃离,面前那近在咫尺的门扉扶手处突然间光华大作,如烈日当空,已经习惯黑暗的宁锐双目顿时剧痛如焚,只隐约听到一句“呀,谁触发了我的千斗伏牛阵……”便直直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宁锐悠悠醒来。身边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难言的温润灵动,让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周身毛孔不贪婪舒服地自由呼吸,滋味难言,淡淡草药芬芳缭绕鼻唇,绵绵不绝,如沐仙境。
睁开眼睛,却见近在咫尺间,有两个黑白相间的东西咕噜噜地转动,顿时唬了一跳,叫道:“你,什么东西?”
“敢骂我?有种!”
那对眼珠子的主人哼哼道。
宁锐这才看仔细了,却是一个半大的小孩。身穿一袭肥大邋遢的古怪葛袍,上上下下灵佩叮咚,尽是大大小小的稀奇物件和数不清的口袋,一顶又高又大的古冠收走了半个小脑袋,眉毛以上尽数不见。小脸倒也清秀,不过此时却满是黑乎乎的烟灰,隐隐只见一对咕噜噜乱转灵动之极的大眼睛,和一口奶细的小白牙。
心神一松,笑道:“小孩儿,这是哪里?”
那半大小孩突然笑了,眼睛眯成了一轮弯月,***小白牙亮晶晶的,脆脆的声音道:“你,叫我小孩儿?”
宁锐眼皮一跳,头皮一麻,刚道不妙。却见这小子右手一抖,啪!一粒黑色大药丸迎风碎裂,宁锐顿觉眼前一黑,呼吸一窒,浑身力,接着身上一紧,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皮绳已经将他捆了个结实。
呛人黑烟散去,却见那小孩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床上,小脸却比之前又多了几层黑灰,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捏住宁锐的下巴,呲着小白牙恶狠狠道:“你这小贼,居然好胆敢到我家来偷东西,触发了我辛辛苦苦实验了三日三夜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千斗伏牛阵不说,居然还骂我不是东西,还讽刺我小?有种!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我是罗小侠,人渊第一奇侠。有句话怎么说的,生平不识罗小侠,与天同寿也白瞎。多少仙长道友愿唯我马首是瞻,数修真徒甘添我脚趾,而你居然敢对我不敬?”
说着,伸手从一口袋中摸出一个乌溜溜的缺口小瓶子,神秘兮兮威胁道:“知道这叫什么吗?‘天残净瓶’,惊天动地的上法宝,你要是敢对我不敬,骂我,欺负我,我……我就收了你,保你片刻之间尸骨存,化为一滩血水。”
宁锐这才知道是搞了乌龙,原来面前这小子就是罗洗河那自幼拜得名师阵法造诣颇深的孩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道:“你误会了,我是找你父亲的,我也是涧中人,且是朱颜九使之一。若是不信,你可以翻看腰牌。”
罗小侠没有去翻看他的腰牌,摸着高冠寻思了会儿,哼了一声,跳下床来,收回小瓶子,解开宁锐身上的绳子。
“算你识相。你放心,那宝瓶虽然厉害比,但每催动一次都会消耗大量功力,所以只要你安分听话,我……自然不会轻易收你的。说吧,你什么时候跟我师父学习的阵法?连他的拐意都领悟了不少,奇怪,师父收了徒弟我怎么不知呢?”
“师父?阵法?你误会了,我都不知道你师父是男是女……”
罗小侠皱了皱小眉头,嘀咕道:“师父好像……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
“…嘶…不是吧?”
“师父是个老头儿。”罗小侠涨红着小脸高声分辩道。
宁锐顿噎,吸了口气,脸皮狂跳,额头黑线缭绕。不对,拐意,老头儿,心中忽然一动,不会这么巧吧?当下动容道:“你那师父是不是身形消瘦,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狂躁,拄着一根近丈长短的黑色拐杖?”
“嗯嗯嗯。嘻嘻,露馅了吧,刚才还不愿承认。以后,就叫我小侠师姐,放心,人渊之内横着走,我会罩着你的。”罗小侠喜笑颜开,信誓旦旦道。
宁锐脸皮狂跳,惊道:“师……姐?你……你竟是女的?”
“哇呀呀呀——”
罗小侠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跳三尺高,黑面通红,瞬间从周身口袋里摸出四十八颗大黑丸,二十一根粗皮绳,十三个缺口瓶子,还有九面青木小旗,暴跳如雷道:“气死我了!小贼,我要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