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亘古传记所载,魔蝎底狱已存世逾六万年。
自一层人渊开始种植魂昙药草始,便有一年一度的捉草大会,遥遥算来,今次正是第八千八百四十六届。而自捉草大会始,便是用石山钟楼之上这座高一丈、围九尺的“震天魔钟”来辨别实力天赋并进行分组。八千八百四十六年来,数十万敲过此钟的人渊jing英中,宁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敲出一个音节的。
这一刻,足足容纳逾八万观者的魔蝎斗场中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唯有高空正中那座长高宽各五十丈流光莹莹的水宫影墙之上,清晰影像之中,宁锐双手横握丈许钟锤,满面怒火对着面前那座幽黑森然的震天魔种,呼呼喝喝,敲击不止。狠狠刺激着所有人的心脏和眼球。
终于,紧随其后等待敲钟的那名参会jing英不堪心脏刺激和巨大压力,脚下一滑,惨叫着从九十九阶之上滑落下去,穿过缭绕黑霭,直直跌落在地面婴石之上,七窍流血,脏器烂做一团,当场身亡。紧接着,在婴石的贪婪肆yu下,尸块脏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干瘪下去,而流淌于地状若小溪的殷红鲜血也飞速渗吸入地下石中——
这声惨叫终于让大家有些清醒过来。刹那间,整个魔蝎斗场内如倒入沸水的耗子窝,瞬间沸腾起来:
“……这孬货是谁,怎的如此不济。还是不是个带把儿的?”
“格老子的,也不嫌丢人,就这本事还敢上钟楼敲魔钟,俺用底下那话儿也比他敲得响。”
“朱颜涧的罗洗河脑袋里是不是塞魂昙了,就这货sè也能来代表朱颜涧参加捉草大会?莫不是上届拜那路不平所赐侥幸逃离‘死赋区’,今年就又迫不及待杀将回去……”
议论的重点开始是对宁锐的鄙视怒骂,后渐渐转移了方向,变成了对整个朱颜涧的嘲讽取笑。朱颜涧众人顿时都觉着有些羞愧赧然抬不起头来,胖子瘦子是满脸铁青,恨恨瞪着远处犹在对着魔钟发狠敲击的宁锐。唯有罗洗河面sè不变,拄着黑拐遥遥望着宁锐,面上神情玄奥,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闻周遭有人出言讥讽嘲骂宁锐,罗小侠暴怒,瞬间师姐风范大发,那些胆敢有只言片语不恭之人,均被她赏了一颗迎风碎裂的大黑丸,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干咳呕吐去了。
千薇下了钟楼后,虽一直被山中一众年轻玩伴簇拥恭维着,但注意力一直放在钟楼那里。
那ri她在墨渊森林中被宁锐用‘墨寸丁睿斗山图’困住,自尊好强之下,没有向父亲和山中求助,足足待了半月等到阵图自解才出来。这半月中,吃不好睡不好riri忍受虫豸sāo扰小兽惊吓,苦不堪言,全是拜宁锐所赐。以她的xing子自不会善罢甘休,本yu出山后便去朱颜涧寻仇,但恰逢一个千载难逢的提升机会,便耽搁了两月。
后来一想,以朱颜涧的单薄实力和涧主罗洗河的老谋深算,那叫宁锐的jiān猾小子只要确是朱颜涧中人,就必定逃不过要代表朱颜涧参与角逐捉草大会,到时候在魔蝎斗场守株待兔便可。
所以方才宁锐一登上钟楼,她便注意到了。顿时恨得牙根痒痒,一方面巴不得赶紧与这可恶小子分在一组厮杀一番才好,一方面又隐隐好奇期待,想看看这浑身透着古怪神秘的小子能敲出个几音来,与自己孰高孰低。
所以当宁锐钟锤落地一音不响后,她便瞬间石化。
缓过神来后,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厮又在弄jiān耍滑隐藏实力,记得初次与之相遇时,他就隐藏实力,明明是武道五重气动,偏偏只呈现二重凝力的表征,让宋奇一下吃了大亏,被打成了血葫芦,现在还在山中养伤。
但仔细一看,却又不像,宁锐的惊讶愤怒不似作伪,但这就有些奇了。千薇纤眉轻皱,她自不会觉得是宁锐实力天赋不济,同时因为父亲的缘故,也比常人清楚这震天魔钟的由来,知晓这魔钟近万年从未出错,这次也自不可能出错。那么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与她同样有疑惑的还有二人,一个是巾帼涧涧主黄姿,一个是夺月山山主云澜。宁锐那ri神兵天降,临危出手力毙三目蟾鳄的惊人一幕至今仍在眼前,似这种惊采绝艳之辈,怎么可能毫丁点天赋实力?
而在此时,魔蝎斗场上空左侧千万丈之高的穹顶之壁内,藏有一雅然陋室。
陋室内排炉兽碳,暖香郁郁。有二人盘膝而坐,正在对弈。
左手一人形容枯槁,葛袍油乱,头发胡子纠结肮脏得乱七八糟,一双小眼睛贼亮,不是别人,正是经常用拐杖敲击宁锐的那位溪边怪人,也就是罗小侠的师父。若是宁锐此时看到,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怪人此时哪还有半分疯癫痴憨,分明就是一位内蕴外含深不可测的绝世高人。对面与之对弈之人四旬上下,剑眉星目,面容清隽,浑身书卷雅气,细看之下,容貌竟与千薇有三分相似。
二人对弈的是一种孤本旧棋,子分黑白,棋走圆盘。盘内谱格,仅有空白,争的不是方寸之地,而是胸腹之意。
与千薇相似之人二指捻起一颗白子,搁放在圆盘右内三分,笑道:“我这一字,占尽边距,掌右翼而望左首,不攻不击,不守不御,恰能解燃眉之急。”
怪人嘿嘿两声,右手一,一枚黑子划着弧线跌落在圆盘之内,正要出言,突地眉头一皱,转首问道:“阿呆,下面怎的突然没了声响,分组已毕吗?”
在他脚边,正蹲伏着一头双首双翼四足三尾的小兽,瞧模样,正是那ri罗小侠与宁锐偷去藏宝库途中遇到的妖兽阿呆。只是与之前头如双桅乌蓬,目似磨盘,口比龙凤红床,足如震殿石柱,高两丈,长七八丈的狰狞巨兽相比,此时的阿呆仅有幼犬大小,且一改当ri的铁腥幽冷诡异凶悍,变得有些驯服恭然,两只脑袋晃了晃,居然吐出了一句人言:“下面有人撞魔钟不响,阿呆不知如何分组?”
这声音不是别的,正是先前诵读十三死字,如今主持捉草大会的那个如同古钟磬鸣般的金石之音。
“哦?”怪人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思索了一番,继而又将注意力重转回到面前棋局之上,只是嘴里喃喃道:“大音希声……”
砰。
对面中年男子眼角猛地一缩,手中已经捻起的一颗白子重跌回棋盒之内,面上一改之前的澹然,惊疑道:“难不成是魔钟宿主出现,将要收回魔钟?”
怪人笑着摆手:“多虑了,震天魔钟已挂万载,哪里会有什么宿主。下棋下棋,千辰老弟,我黑棋杀招已出,该你行了。”一回头,交待阿呆道:“声未必音,归为末类。且分组去吧。”
“是。”
于是下一刻,魔蝎斗场内滔天的嗡嗡议论声被瞬间打破,那个每一个音节每一节呼吸都带着刺耳的霸道感和攻击xing,如同古钟磬鸣般的声音又在这幽暗空间内回荡而出:“朱颜涧。宁锐。声有音,归为末类。七组。”
在数戏谑鄙视的目光之中,宁锐回到朱颜涧驻地。罗小侠急急凑了过来,狠狠捶了宁锐一拳,好心安慰道:“好样的,本小侠以你为荣。几万人差点为你疯掉,就凭这一点,千薇那恶魔女子论如何也是比不上的。”
宁锐顿噎。若不是墨三方才已经解释清楚原委,心中不平之气已消,此刻早就动脚去踹了。
罗小侠又道:“分组结束了,斗草就要开始。我父亲给的那电蓝麒尾带好了吗?”
宁锐疑道:“还真有些好奇,千方百计弄来那东西何用?”
罗小侠“蹬”地后退了一步,看怪物般看着他,不可思议道:“你竟连这也不知道?那你参加什么捉草大会,你能捉得住草吗?”见到宁锐确实不解,顿时限垂头丧气道:“好了,即使乐观如本小侠,现如今对你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捉不住草没关系,还有别人。别被草捉到,能好生活着回来就成。”
“被草捉住?难道那草会动?”
罗小侠脑袋顶的三尺大宝冠瞬间倾斜,翻了个白眼道:“岂止会动。好吧,本小侠知道的全告诉你,免得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捉草大会共有三关:斗草、饲草、捉草。每届大会有六山三谷二涧共计五百五十名jing英参加,规则是第一关斗草中仅取前一百名胜出,但其实很多届根本就取不够一百名,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斗得过那草,遭受了伤亡。你可曾听说过‘有草若禽,有花如兽’,说的便是捉草大会中的怪草奇花,它们不仅会动,还会用各种方式主动攻击和伤害人,与普通花草混在一处,让人防不胜防。而唯一有效的分辨方式就是用电蓝麒尾,成熟期的麒尾会散出一道电蓝莹辉,让有灵智生命之草所遁形。所以,你若想躲得开斗得过那些禽草兽花,必须要用好身上所带的电蓝麒尾。别说本小侠不仗义,到时我也会送你实验的一个阵法,关键时刻使出,保你xing命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