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紧锁双眉,斟酌再三才在最满意的位置上塞进一粒白子。
“天德,这下子你输定了!”朱元璋啪的一声在死眼里注入一棋,得意地说。
“皇上,臣还有一着呢!”徐达也轻松地说道,同时扣上一子吃了两颗黑子。
“嗯?”朱元璋一怔,再看棋盘,舒眉笑道,“天德,你已经路可走了!”同时轻巧地布上一子。
“皇上,臣还有最后一子呢。”徐达将白子在满是棋子的最后一个空档处栽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了,同时离开座位施礼道,“请皇上御览!”
“哈哈,胜败已见分晓,还看什么?”
“请皇上细看臣全盘布子!”
朱元璋朝白子横看竖看,忽然惊奇地站起身来,连声说道:“妙!妙!实在妙!”
“皇上恕罪!”徐达连忙跪下。
“起来,起来!”朱元璋亲手将她搀起,笑着说,“你有何罪?天德果然棋艺高超,邓顺,你看出门道来了吗?”
邓顺看着密密麻麻的棋盘,眼花缭乱,不知皇上所指什么门道,含含糊糊地答道:“娘娘棋艺高超,上位棋高一着,天下敌!”
“嘿!你就会奉承!”朱元璋说,“你睁大眼睛瞧瞧,徐达的白棋中藏着什么奥妙?”
邓顺注目细瞅白子,一下子看出来了,大声说道:“啊!原来魏国公的白子在棋盘上摆成了‘万岁’二字,虽然表面看来是输家,这……!!”
“魏国公才是赢家!”朱元璋由衷地赞道。说着,有意意的朝着邓顺看了一眼,眼神中已经出现不善的光芒。
“皇恩浩荡,万岁万万岁!”徐达又要跪下,被皇帝伸手拦住。
他们这盘棋从巳时开始一直下到午时三刻,朱元璋这才想起饥肠辘辘。该用午膳了,魏国公府早已准备好,已经蹑手蹑脚向邓顺禀报几次均被挡回,那时皇帝正在兴头上,断罢奕用膳之意。
“天德,你陪朕一起用膳吧。”皇帝一时高兴,拍拍肚皮笑道,“吃过饭,把你家仪华喊过来,让朕看看。”
“谢主隆恩!”徐达受宠若惊,连忙说道。
朱元璋缓步走进小楼旁边的小花厅,魏国公府已把筵席摆好,这已是第二次了。午时的御膳刚摆好,邓顺命小太监传话,皇上与魏国公这盘棋一结束,立即传谕再摆。
所以当传事之人飞传报皇帝罢弈时,这次带的随侍太监们立即紧张而又有条理地将数十样滚热的菜肴摆到镶金边的红木桌上。
朱元璋坐到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黄缎绣面软垫的红木雕花靠背椅上。邓顺与四名值班太监垂首侍立一边。
“天德,你也坐下吧。”朱元璋指一指身边的座椅对徐达说。
“谢皇上恩典!”徐达坐下了,虽然是相识了二三十年,还是有点不自在。
朱元璋称帝以来,由于天子至尊,宫廷大礼,徐达很少有机会和皇上共进御膳。而且这次进膳还是在自己的府邸之中,传出去,那将是多么大的荣耀,相信胡惟庸暂时也不敢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三十六种美味佳肴盛在四种不同形质的器皿里,今天虽然是在魏国公府进膳,但还是从宫里带来的厨子,不过材料由御厨开出来,魏国公府负责准备而已,但是徐达毕竟和皇帝乃是同乡,跟着朱元璋二十多年,当然知道皇帝的口味,所以有些菜,是他亲自安排的,御厨倒也没有反对。
有几道菜比如:青菜豆腐、清炖蹄髓、鸡丝白菜丝、炙肚眩、鸳鸯炸肚等等,倒是原来在红巾军中常吃的,徐达也是想借着这些菜,唤起皇上对往ri的一些回忆。
朱元璋也不太讲究吃喝问题,虽然做了皇帝,也保持了当初至少一半的艰苦,今ri又见到几样家乡菜,特别是青菜豆腐,那可是他的最爱,所以吃的稍微了一点,徐达只是象征xing的动动筷子。
吃到半饱,朱元璋让包括邓顺在内的左右太监退下,才说出这次来魏国公府邸的来意。
“天德,问你一件事情,朕那个女婿你感觉怎么样?”
徐达知道问的是庞煌,心里一紧,却是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小心着的回答道:“臣在北平时,与驸马都尉也是来往的较少,毕竟臣主军事,驸马都尉乃主地方政务,所以交集不算很多,至于感觉,臣觉得,驸马都尉就火器制造和商贾之事,有大才也!!”
“那就是旁门左道的事情jing通了!朕最近也在十分烦心,现在就北方而言,对于驸马都尉褒贬不一,这个月初,布政使刘忠,劾驸马都尉不务正业,不在衙门办公,而猛然失踪十数天,几乎在北平府政令不畅,乃驸马之过也。”
“臣这些不知,但有次和驸马一起用膳,驸马曾经说过,作为北平知府,他只用管理十二人即可,那就是七县四州的主官,还有就是自己,放开手脚,才能让下属发挥大的作用,正所谓的为而治,并非为,为是为了有所为而已。”
徐达这句话明显的有些帮庞煌说话了,为而治的确庞煌说过,管好十二人也说过,但是此时徐达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现在大明,谁还有徐达善于揣摩朱元璋的心思,恐怕就连胡惟庸也不如徐达,此时说为而治,是有一定的时机造化的。
洪武七年,皇帝亲自批注《道德经》。曾经说《道德经》是“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从而把它当成了经典。而为,正是老子思想的jing髓所在,此时说,看上去没有什么,其实是替庞煌投朱元璋所好。
“朕就怕他太为了啊!”朱元璋笑道:“北平布政司几乎十天一封劾,现在御史台也有了一定的动作,恐怕朕也要将他先调回来,修身养xing一番才能放任为官啊!”
徐达不由奇怪,皇上什么时间这么容易妥协了!按照道理说,越有人说庞煌的坏话,皇帝就越要用才对啊!
“上个月,又莫名其妙的发来奏折,在中书省引起了相当的不满!”
“敢问皇上是关于什么内容的呢?”虽然知道皇帝既然提出来,就肯定会告诉自己,但是徐达也要虚假的奉承一下,满足一下皇帝的虚荣心理。
“呵呵,他竟然奏请暂缓大明通行宝钞印刷,说在北平所辖之地,已经发现了伪钞,他正在研制应对之法,很就会送到南京来的。”
“这个.......。”对于大明宝钞,徐达也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因为他也基本上没有花过钱,像是朱元璋和他这个层次,谁还用花钱呢?
“昨ri,他与蓝玉合奏,以军情直达南京,饶过了中书省这一关,说是发明一物,可飞升千尺之遥,其速如风,每个时辰最可行六百里,这一个物事,你在北平听说过吗?”
“徐达摇摇头,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年初沸沸扬扬的所谓祥瑞,不由讶然,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皇帝,朱元璋笑着点点头,说道:“爱卿说的不错,前一段的祥瑞,就是驸马搞出来的。”
从自己的表字“天德”,到现在的“爱卿”,徐达知道皇帝要说正经事了,于是马上集中了经历,加速了自己的思考。
皇帝虽然说要把驸马调回来,但是就是这么一说,从那句话之后,看上去是奈,但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皇上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而且由唐门的身份,再想起庞煌的崛起,徐达作为一个常年领兵的大将,那有想不通的道理。
那皇上的意思是什么呢?徐达飞的想着。却是没有等他想好,朱元璋就说话了,道:“第一,朕觉得,中书省有时候擅自拦住奏折,这一点有些不好,朕想成立个衙门,可以让千万臣民的奏言实封直达御前。卿家说怎么样?”
“皇上圣明睿智,所想岂是臣等能揣测的,陛下此举,肯定会被万世流传的。”
“但是,中书省肯定反对,朕也不想让这个衙门隶属中书省,爱卿说朕该怎么办?”
徐达的嘴角发苦,皇帝的意思很明白,想抬自己和胡惟庸打擂台,自己兼着通政司的差事,估计胡惟庸就说不出什么了。
“臣愿为皇上分忧!!”
“以魏国公的身份兼这份差事,委屈爱卿了,不过只是署理,用不着爱情费心,等朕找到合适的人,就给你让你脱身出来。另外朕觉得驸马做这个知府,的确有些不称职,想让他回来,爱卿怎么看?”
“臣不敢妄议朝廷的决议!”
“让爱卿说,那爱卿就说说吧!”
徐达稍微沉思一下,说道:“驸马任一地知府,的确有些委屈了些,但是现在北方乃驻军重地,地方施政若朝廷所托之人,恐怕长久之后,会陷入军政不分的境地,所以臣以为,皇上可设一临时机构,如唐之巡按,宋之转运使,让驸马担任,稍过几年,待到燕王殿下就藩,可名正言顺的召回,不知道臣之愚见是否正确,请陛下圣断。”
点点头,朱元璋叹了口气,道:“还是你和汤和这些老伙伴能说出肺腑之言啊,我前ri问李善长、汪广洋和胡惟庸等这些问题,他们都称驸马不宜从政,恐怕朕削了他们的权柄,唯有爱卿你说的才合朕的心意,让朕在考虑一下。”
徐达不敢接话,随后果然又听到朱元璋说道:“刚才你提到棣儿就藩,就把你家仪华许配给棣儿吧!稍后我也见见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徐达自然是大喜,回到京师之后,就感到气氛稍微有些不对,所以才想找个依靠,自己的这个魏国公的名头,可是震慑力不足,随着自己距离军事越来越远,恐怕早晚会被文官骑在头上,原本是想趁着自己还有些影响力,向皇上提亲,让仪华做太子的侧妃,但是出人意料的,皇上竟然把仪华许给了燕王朱棣,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总算是和皇上攀上了亲家关系。
“还有一件事,卿家去办一办吧!”朱元璋想了想,说道:“驸马奏请返回京师奏事,朕准了,你回去在玄武湖东岸附近修建一处场地,到时候接驸马进宫吧!”
“事情就说到这里,现在朕和你一起,去花园看看你们家仪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