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难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
且不说苏柔雪去城外找姚广孝,也不说朱元璋这个皇帝到底在书房等待这内阁的奏议消息,就说一下如今内阁的尴尬情景吧。
内阁里一阵寂静,就连在院落中守候着自己家大人的随从们,也都好像感到一阵的压力,虽然三三两两的在哪里聚集着,但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以内阁大学士杨荣为首的十七名内阁成员,加上几位皇子,二十人几乎关系着大明今后几十年国运的人物都在一堂。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皇帝打回诏谕重新议定的奏折,各自有着各自的盘算,其实一个时辰之内将结果报上去之前,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每个皇子,甚至每个内阁大臣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对于齐泰父子已经到了舟山的事情,每个人都很清楚,每个人也早就对于自己的立场有了定位。之所以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结果奏报皇上,那是大家一个妥协和试探的结果。
人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匪夷所思的是,每个人也都知道他们是在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这种情况,是在洪武年间绝对不会出现的,但是在洪武三十年之后却出现了。
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明目张胆试探皇帝的心思。
是皇帝的放权,还是宗人府、立法院和内阁三方权力日益变大的结果呢?这个根源谁也不知道,不过到今天为止,他们却做的更加明显了。
三份奏议。分别代表了三位皇子的利益,这个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没有人会去在乎齐家父子的命运和结局,由他们父子开头的闹剧。绝对不会以他们的命运作为结局,这不知道被他们父子知道详情,会不会感到悲哀。
也许齐家父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以齐泰在朝堂之上几十年的经验而言,肯定能看出来,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无论是内阁,还是皇子们,更有站在不同立场、躲在幕后的立法院、宗人府成员。都在等待着皇帝的态度,皇帝选择那份奏议,就是稍微中意哪一位皇子,这是大家猜测的最终目的,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偌大的内阁会议室一片沉默之后,在杨荣的示意下,内阁大臣胡一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皇上发回重新议定,虽然没有限定时间。但是也不能让陛下久候了,大家不妨说说,到底是恩泽太重,还是恩泽不够呢?”
胡一峰有这个资格。他是洪武四年的进士及第十三名,在地方为官十一年后,凭借官声走到京师。虽然只是在三年前入住内阁,但是声望却是仅次于大学士杨荣的人之一。由他说出这番话来,大家也不能怪他率先打破僵局。犹豫了一下,胡一峰继续说道:“那就由本官抛砖引玉吧......”。
“本官以为,皇上恩泽不够的据多,齐天瑞出海多年,听闻在海外多次遇险,要不是凭借皇上的洪福齐天,恐怕就回不来了,且不问他奏报中所称环绕世间一圈是真是假,就凭他为皇上鞠躬尽瘁的这个劲头,本官觉得有必要在给皇帝的奏议中罗列出有关迎接的规格,才能符合圣意,也能体现皇上有功必赏的决心。”
胡一峰说的这番话圆滑无比,也等于没有说,因为他说的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大家的目的不在于此,至于什么迎接的规格,什么环绕世界的事情真假,那还不是皇上表明的一句话。
只要皇上开口,无论选择哪个奏议,那么接下来都顺理成章了。但是皇帝不开口,怎么办?难道再列举三份迎接规格来,那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能办好的事情吗?
众人心里暗自表示着对胡一峰的不满,但是也庆幸着终于有人打开僵局,这总算证明,事情可以开始了,可以开始也就证明快有了结果,现在已经快要打更时分,大家的肠子早就唱起了秦淮河边的小曲,都一把年纪了,再饿下去,谁也受不了。
杨荣环视了大家一眼,道:“皇上发回重新议定,肯定有皇上的道理,按说,此时应该不是短时间内定论的事情,皇上既然刚刚定下了时辰,肯定是要给齐家一个恩宠有加,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明白,既然明白,不妨在怎么对待齐家的事情上下下功夫,也许能符合圣意也说不定。”
他是内阁大学士,也算是内定的首辅大臣,内阁之首,他既然定下了基调,那么大家顺着往下研究就是了,但有人就是不如他的意,杨荣的话刚刚落音,就有人接道:“杨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天圆地方,自古定律,齐天瑞是否有欺君之罪还不可知,现在定下规格大举欢迎,到时候京师震动,百姓受到了蛊惑,那皇家的颜面,朝廷的尊严该如何处置?”
说话的人是内阁大臣杨士琦,虽然和首辅大臣杨荣是同姓,但一个是福建人,一个是江西人,在朝堂之上一向不和,不和的原因很简单,作为祖籍福建的杨士琦,自然是支持晋王朱棡的,杨士琦本来就是福建建瓯的一个望族出身,因为支持三皇子而渐渐走到朝堂之上,进入一品大员的序列,当然和三皇子一系的栽培有关,他在朝堂之上是代表着三皇子以及江南道的利益,而杨荣却是鼎力支持燕王朱棣一系的,虽然官职尊卑有别,但此时他不能不顶撞一下。
有了杨士琦这个开始,内阁大臣方中宪,他是方孝孺的次子,也算是太子的伴读,一直在太子身边,紧跟着父亲的脚步,在父亲回到京师之前。他已经被推荐到内阁,其学问和秉性也得到了洪武皇帝的点头。
方中宪道:“附议。本官觉得,欺君罔上是大罪。不能有着万一的侥幸,而齐天瑞为君分忧,奉旨出海,那是做臣子的本分,做到了是尽职尽责,并不是什么功劳,但是万一想借机邀功,或者是弄虚作假的话,那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能是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学问不知道继承了几分,但是方孝孺那死硬的脾气却是完全学了过来,一说话,就将一切可能堵死在哪里,看情景,连迎接就不必迎接,直接将齐泰父子锁拿进京,压入天牢待罪算了。
三方的意见,就在皇帝重新议定的旨意中。展开了不同的争执,这可能是也是皇帝正想看到的效果。
而三位皇子,太子朱标在哪里浅浅的尝着茶水,旁边的侍女紧张的看着太子喝茶的进度。手里拿着暖壶等待添加热水,但是等待了半天,却也不见太子放下茶杯。一直到手也酸了,他就是不明白。茶水就真的那么耐喝,怎么也喝不完了吗?
燕王朱棣一系的人马。继承了朱元璋的沉稳,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的,竟然好似睡着了一般。
算是燕王朱棣一系的人马最为轻松,刚将茶杯放下,手里却拿着一张方帕,在哪里仔细看着,仿佛方帕上面是唐朝吴道子的真迹一般,观摩的那么注意,那么认真,片刻竟然是在沉思中点头,好像有所心得一般。
当然,谁也不会注意,那方帕是刚刚侍女斟茶的时候,偷偷放在杨荣的手中的,方帕上用鹅毛笔在上面细细的写了两个字,“保齐”。
杨荣的机巧,在于燕王朱棣一系的财力,只要财力充沛,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了很多,朱棣跟随父亲的时间不是最长,学到的东西也不是最多,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词却不是从父亲那里学的。
所以在内阁人人足不出户的情况下,他却是第一个得到宫内的消息,这两个字的来源他可以相信,反正只要在他心里一样就可以了。
这两个字可以代表着一个方向,可能是皇帝内定下来的一个基调,看来齐家是没有事了,杨荣心里琢磨着,既然皇帝都要保住齐家,看来也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不动声色的,杨荣用方帕在嘴角沾了沾根本没有的水迹,顺势放入了怀中,脑子快速的转动着,想着怎么把刚刚杨士琦说的话,再扭转回来。
他还不能开口直言,他一开口,那么另外两系人马的注意力马上就会跟过来,而且在这里坐着的,都是一些人精,自己刚才用方帕擦嘴的动作,难免会让有心人在事后揣摩出来缘由。
先冷静一会,看着内阁大臣们开始了又一轮发言,而战火也渐渐的聚集到了齐泰父子的罪责与否上,心里灵机一动,身子朝方中宪的身边倾斜了下,低声问道:“方大人,最近老师的身体还好吧!!”
这句话让正在打坐瞌睡方中宪错愕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才省得杨荣是问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现在在家养病的方孝孺,但是他懵懂的很,不知这一向谨小慎微的杨荣,为什么在如此严肃的内阁会议上,会提及自己的父亲。
“杨大人有心了,最近父亲身体安好,不过下官许久没有见回家探望,也有些挂念了。”
这些客套话,方中宪自己也不相信,不过是一些官场的套话,用来敷衍而已,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下官比不得方大人,经常在京师侍候父母,下官就连父母、弟弟也很难才能见上一面,近日正在为准备回乡省亲,什么时间,但是朝廷事情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挺如是说,方中宪更觉得有些不耐,皱眉道:“此乃内阁,谈国事之所,至于家事,晚些再说吧。”
“方大人训示的对,下官却是知错了!”
目的已经达到,杨荣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将身子再探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下官很赞同太子殿下的那个奏议的,更觉得由太子殿下亲自前往上海迎接齐家父子,才能显示出皇家对齐家一门的恩宠,但是......”。
方中宪心里一动。不由将注意力转移过来,问道:“但是什么?”
将嘴向内阁大臣们的身侧撇了一下。杨荣说道:“但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将齐家父子先问罪再说了。那样,是不是有违皇上的意思呢?”
话音刚落,就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说道:“老夫以为,齐天瑞到底是有功之臣,还是待罪之身都不确定,还要迎接,难道不怕闹出天大的笑话吗?”
两个人惊了一下,连忙转头看去,却是正值壮年的内阁元老夏原吉。此老是洪武二十三年被举荐湖广乡试入太学,选入禁中书制诰,分工抄写朝廷有关的文件。在制诰中,夏原吉危坐俨然,一丝不苟,朱元璋都感到惊讶。后授户部主事。夏原吉到户部任职后对工作兢兢业业,最复杂的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洪武三十年庞煌升他为户部右侍郎,最后在洪武三十一年由户部尚书入阁,人称“不倒阁老”。显示出他的特别之处,十几年来,内阁换了一届又一届的,但是夏原吉始终在内阁不会被换下。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做到过首辅阁老的位置上。
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除了夏原吉对工作兢兢业业。最复杂的事务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之外,也和他的沉默是金有关。但是没有想到,也就是这个平时少言的“不倒阁老”突然发表这样极端的言论。实在让人比较惊讶。
“夏阁老所言极是,本官很是赞同。”却是一脸方正的方中宪,这也正是他的论调,秉承着严格的儒家思想,对于领兵在外的武将一系,暂不言功,先言其过。
杨士琦也站了起来,刚要说话,眼角一扫,却看见杨荣正拿出一块方帕,明明是从左边袖中拿出,沾了沾嘴角,却又放入了右侧的袖中。
遂将眼光看向夏原吉和方中宪二人,沉声说道:“两位阁老这么说,本官虽然没有意见,但是却不敢苟同.......”
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防微杜渐是需要的,但是矫枉过正,那就不好了。下官以为,两位阁老要皇家的颜面,那么对于外派大臣,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兴师问罪,似乎也没有顾忌到皇家的颜面吧!”
杨士琦的陡然移转阵营,倒是弄得众人有些不适,杨荣见机连忙站起身来安抚一番,然后躬身朝太子朱标一礼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以首辅大臣的经验,还有混迹于官场数十年的阅历,方中宪和杨士琦的对视,虽然是片刻,但哪里瞒得过这个老狐狸的眼睛,而且刚刚自己还在和方中宪在嘀咕什么,然后突然杨士琦就改变了立场,变成了中立,这一点很是可疑。
难道双方要达成了协议不成,但是大家都在会议室中,何来消息,何来协议,又怎么能达成协议呢?
不过杨荣这么一问,倒是把会议室内所有人的言语全都封住了,既然要听一下太子殿下的意见,那么在座人的发言权也暂时都要停下。
太子朱标倒是深的他们这朱氏一系的基因,就犹如爷爷朱标一样谦谦有礼,看到众人的眼光落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自己又是太子,怎么也不能失去身份,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向大家示意都坐下,然后才坐回原处。
“父皇命孤参加这次朝议,不过是想孤等从各位身上获得一些经验而已,孤真的不好多说什么,以免左右了诸位的思路,那就不好了。”
转头向他的两个弟弟看了一眼,朱标继续说道:“不过孤以为,诸位要搞明白一些事情,那就是皇上让咱们奏议的是什么,不要本末倒置才对。”
说完以后,遂不再说话,朱标已经四十多岁了,当皇太子也当了三十余年,虽然一向谦谦有礼,但是毕竟有着多年培养出来的积威,他既然这么说了,既让两个弟弟没有了发言权,又让内阁群臣没有了借口。
当然,他这番话语,又让方中宪有些着急,因为朱标的话语中,竟然是赞同不追其罪,只论其功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一来,和太子一系之前的商议结果有了不少出入。
本来太子一系,特别是财力方面的实力相比于燕王朱棣就有些单薄,他们的意思,就是借助齐泰父子的事情,确实的树立太子的威信,虽然知道和皇上的意思有些不一样,但是也顾不得了,毕竟在北平,燕王朱棣经营了这么多年,而太子一直在京师中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正需要一个立威的事件,让大家重新回忆起太子的尊严。
所以他们才一直坚持彻查齐泰父子,还有一点,饱读史书的太子一系,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世界是圆球状的东西,因为他们遍查史书,也没有查到依据,当然不会相信,他们大部分只认为是皇帝为了转移大家视线而故意做出的噱头,所以有足够的信心给齐泰父子定罪。
但是被太子这么一说,恐怕事情又要起些变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