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纱帐层层垂挂而下,上缀草绿色流苏绦子,被一弯银钩松松垮垮勾住,她喜欢这颜色,比她屋里珊瑚红好看。
娇娘轻步走了进去,湘妃竹菊花蝴蝶纹拔步床前停下,目光扫过锦被上绣栩栩如生鸳鸯戏水,脑子里情不自禁便想起今夜即将要发生事情。
就这张被打扮贴红挂翠床上,那个男人身下会躺着另一个女人,或许这个女人将比她好,肌理加细腻令他爱不释手,或许,她还会钻入他怀里,娇羞享受那宽敞胸膛带给她热度。
目光灼灼带着嫉妒,她忽然扫落床上被子,低叫:“不要!”
她动作很突然,没人能阻挡她,姜妈妈只是吓白了脸,踮着脚上前小心翼翼将被子抱起来,喏喏喊:“如夫人。”
娇娘扶着床柱,从幻境中慢慢醒来,轻笑一声,素白手漫不经心波动床帐垂下香囊,“这屋里摆设似乎比我那屋里好,我不依,是谁带头布置,姜妈妈你一定要罚她为我出气。”
微撅红唇,清澈眸光,软糯声嗓,这模样真再纯真不过了,可姜妈妈脸却白了,悄悄拉拉娇娘袖子,维护提醒道:“如夫人,不好这般,方才丫头来禀,姨奶奶并秦姨奶奶轿子已经进了二门,眼见就要过来了,想换也来不及了,咱们该走了。”
“是吗?为何要走?”娇娘耍赖似得床上坐下,“我偏不走,我要等他。”
“哎呦,我夫人,这可不是使性子时候。听老奴,暂且忍上一忍,这府邸是咱们先来,根基比她们深,往后总能把今日委屈还回去,不急这一时,啊,夫人乖一些,跟老奴走吧。”姜妈妈跺跺脚,一把牵起娇娘手就往外面拉。
娇娘笑,灿若春华,抱着床柱不松手,“妈妈且慢,且慢,我明白。只是我瞅着这床上缺些什么,正巧我这里有,便送给这位未见过面姐姐了吧。你等我一会儿。”
姜妈妈见她不再胡闹这才稍稍放下心,亲自将绣被重摆放回去,抚了抚褶皱,后打量一眼这喜房,见没什么问题了,这才笑起来,避着人娇娘耳边道:“夫人该信我才是,这屋里布置远不如夫人屋里富贵,您别看这屋里比您屋里花里胡哨,可让那些识货只看一眼便明了,都是些不实用,没有您屋里贵重。”
姜妈妈没说是,这便是得宠和不得宠区别,妇所有东西都是依着规矩来,哪有什么好东西,比不得得宠,物件都是爷们赏。
“哎?夫人这是……”
“嘘……”娇娘系好带子,拉着姜妈妈便走了出去。
姜妈妈是个人精了,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真真无奈瞅了娇娘一眼,“夫人到底还小,不懂那男人们心思,这软玉温香怀,箭弦上时,谁还有功夫看旧人旧物,夫人这一腔心思怕是错付了,该收收了。”
主仆两个前头走着,后面远远缀着一堆丫头婆子,前面人说话声音小,后面听不见。
“妈妈年轻时,可喜欢过什么人吗?”娇娘避而不答,反问了别话。
姜妈妈面容不改,口吐叹息,点点头又摇摇头,后只道:“小姑娘家家,唉……老奴明了了。老奴若是年轻个二十来岁,也遇上咱们大爷这样人物,只怕这心也要飞起来,野起来,存着些不该有妄想。”
“妈妈好生狡猾,避重就轻,我问可不是这个。”
似乎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傻劲,姜妈妈如同反老还春,那一双洞察世事老眼焕发了光彩,明亮似少女,“有过,如夫人。只是,我爹看不上他,用我家南瓜砸晕了他撵出去,往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那胆小鬼,嘿!如夫人可见过那么大南瓜吗,砸人身上可疼了,难为他只是晕了没死,要不然,我爹就要吃官司喽。”
天色将晚,冷风乍起,娇娘空气里闻到了浓郁脂粉味儿,脚步一顿,抬头去看,便见两顶软红小轿被壮实婆子们抬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丫头,穿戴都似是小户人家小姐,绸缎袄子,金钗银坠,面上傅粉,身段袅娜,怨不得她闻到了香气,这些个娇弱女儿们,便是看着也觉得香啊。
“这位可是姜妈妈?”一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大丫头走了过来,那眼睛里只看得见老,似乎站姜妈妈身前娇娘是个摆设。
姜妈妈啧了一声,面色难看道:“我认得你,不就是秦姨奶奶近前得意大丫头,巧儿吗,你这小妮子,侯府里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出了侯府大门便忘了规矩,究竟谁是主谁是仆,巧儿姑娘今儿个眼睛瞎了不成?”
这话说,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那位秦姨奶奶。
这便说明了,姜妈妈决心,一奴不侍二主,若想八面玲珑可爬不到那高处去。
看来这姜妈妈是个眼明心明。
只今儿个这一遭,娇娘便把她以往待她坏处抹平了。
拉着姜妈妈后退一步,摇摇头,“跟一个听命行事丫头有何好生气。有什么样主子便有什么样奴婢,看来,是秦姨奶奶不待见我了。”
故意落后慢行轿子上,帘子忽然被人拉开,露出一张颇为秀丽小巧脸来,目光炯炯卷着一股子怒风袭来,冷笑讥讽:“你是个什么东西,连个台面还没上呢,便这跟我充什么夫人。”
原来,她一进府便听着了闲话,说什么如夫人不夫人,可把她气坏了。
什么东西,竟能越过他们侯府所有姐妹成了如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
不过一照面,她便先嫉恨了,瞧这贱皮子身上穿了什么,凭她也配。
那白狐裘,千金难得一件,便是府里大奶奶那也是压箱底宝贝,她服侍了大爷几年还没求得一件呢,这贱皮子哪来那么大脸!
描画精致眼尾恶意扫向娇娘,但见雪白洁净狐毛领子托着一张黛眉红唇脸,巴掌大,精致小巧,瓷白如玉,可真是扎眼!
真个是狐狸精转世,勾得大爷一副心思全留了这里,怨不得大奶奶派了她来整治。
“这位是……”
“是秦姨奶奶,曾是服侍大奶奶大丫头,四年前得了造化,爬上了大爷床。”姜妈妈小声提醒。
“哦,秦姨奶奶。”娇娘点点头,抬脚便走。
“你!”把个准备和她开战秦姨奶奶气个倒仰,趴轿窗上就呼喝起来,“你给我站住!死丫头!你那是什么态度!”
姜妈妈也闹不清这位是唱哪一出,抬脚跟上,担忧道:“夫人莫怕了她,只要夫人攥着大爷宠,谁您跟前也不敢放肆。这得宠还是不得宠可不是谁声音大就行。”
“我说过,这府里只能有我一个。”娇娘搓了搓冻红耳朵,跺了跺鹿皮小靴上沾染雪粒子,“我不是怕她,不是懦弱,我只是等一个结果,然后才能去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姜妈妈这就弄不懂她了,疑惑望了她一眼。
“妈妈你瞧,他来了,那脸拉老长,不知是谁得罪了他呢。”
“可不是。”姜妈妈连忙避去一旁,把空间留给主子们。
凤移花老远就瞅着那款步走来丫头了,心里噗通噗通一阵跳,眼皮子也跟着乱跳,前儿个因为他胡闹,这丫头就想拿着碎瓷片戳死自己,那股子烈性狠劲,实话说,当时也把他吓了一跳,这会儿知道自己答应她事儿没做到不知要如何闹腾了。
为防她恃宠生娇,逮着他哭闹,他这才一进府便摆出个凶神恶煞样儿来,先发制人。
竹风飒飒,小雪轻飘,他端着架势,迈着老爷步,一本正经走来,那率先发难词儿都已想好。
他做足了准备,摆足了姿态,高高上准备压下这小妾气势。
气势?
一个妾他这家主面前有何气势?
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见她那双盈盈双目里控诉,怕听她娇软声嗓里吐出来怨怪。
这丫头怎就不知不觉间让他宠出来了呢?
娇气,霸气,还会跟他顶嘴。
啧,这小女人,就该要压一压了。
对女人,合该始终他掌握中才对。
这样想着,那脸沉越发能滴出水了。
“预祝大爷,洞房花烛夜愉。”娇娘他身前停住,乖觉蹲身行礼。
她低眉顺眼,礼仪也恰到好处,真是无处不显示她服从,这让准备好发难凤移花犹如一拳头打棉花上,昂藏身躯哗啦一声晃动,眼晕头疼,一口气堵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气不得笑不得。
他脸部肌肉僵硬抽搐,过了好半响才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起来!”
“是。”
细碎雪花簌簌落打她卷翘睫毛上,她闪了闪,他恍惚看见了水光,他蓦地转开脸,握拳唇轻咳数声,语气忽就软下来,背手后忍着为她挡去风雪冲动,人模狗样道:“嗯,回去吧。今夜,今夜,那什么,嗯,银宝,送她回去。”
袍袖一甩,急忙大步离去,像后面有哭哭啼啼妖精追,不给吸食饱了阳气不准走。
是他想多了。
他一走,她便也提步离去。
那背影坚定,银宝都唏嘘,兄弟俩对视一眼,一个跟着女主子走,一个跟着男主子走,谁都没回头。
地上两串脚印,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很就被雪花覆盖,白茫茫洁白,好似不曾有人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1月2号那一章,么么亲们,久等了。躺倒任蹂躏。~
*d^_^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