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里,红花珠玉碎了一地,柳月坐床上,双眼肿如核桃,地上跪着她贴身丫头香儿。
“姨奶奶?”香儿禀报完了打听到消息,久久都不见柳月动静,不放心抬头轻问。
“姨奶奶?”香儿站起身,悄悄走到柳月身畔,推了推她肩膀。
柳月猛回过神,泪落双颊,趴床上哭道:“偌大个天地,竟没我个容身之处,我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香儿急淌汗,劝解道:“这不是姨奶奶错,是那个玉姨奶奶错,姨奶奶该去找那位兴师问罪才是。”
柳月抽噎一声,哭道:“我是个什么我自己清楚,我又是初来乍到没她得宠,我有何资格去向人家兴师问罪,还不是、还不是等着被凌迟份儿。早知结果是这般,从前还不如不来,白白浪费了婶母一番心血,不能给家里带去任何好处,我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香儿也陪着流泪,道:“姨奶奶也别这般妄自菲薄,您好歹伺候老太太一场,她心里还是有你,但看每年过年时候您回家,老太太让人准备年礼便知。”
柳月摇摇头,“你知道个什么,那些年礼多是些吃穿用,还都是侯府里女眷不屑要,白做人情扔给了我,哪里是重视我缘故,不过是打发要饭罢了。”
香儿沉默一会儿,看着柳月轻声道:“姨奶奶别怨我说话直。”
柳月擦擦眼泪道:“你说便是。我已是被人如此作践了,还怕听你几句不顺耳话吗。”
“那奴婢便说了,原本姨奶奶和人家侯府也没有多亲厚血缘,姨奶奶能得老太太照看这么多年也是姨奶奶造化不是?”
柳月眉眼一横,气恼心,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香儿揪扯了几下帕子,苦着脸道:“奴婢便知姨奶奶要生气,可这话奴婢却不得不说,侯府里养了几年,姨奶奶越发贪心,若是奴婢所料不错,也正因如此,姨奶奶才被人家草草流放到了此处。要不然,凭着姨奶奶和嫡出世子爷年龄相当份上,差也该配给凌二爷才是。”
“大表哥也没什么不好。”柳月想着方才那会儿凤移花压她身上时那充满力道胸膛和手臂,怎是凌二爷那副瘦弱模样可比呢。
一边想着一边便红了脸,拿帕子捂着羞于见人。
香儿撇嘴,暗怪柳月鼠目寸光,被拿下帕子要说话柳月逮个正着,顿时生恼,“你是我从家里便带来,侯府里过活这些年,也是咱们主仆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你心里但凡对我有个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做这脸色给我看,打量我好性,便连你也敢欺负我了不成?!”
“冤枉啊,姨奶奶。”香儿叹气,跪脚踏上所幸把想说话一股脑全都说出来,多年相伴,她也是真心希望她好,便语重心长说明其中利害,“奴婢这心里话也不是现才说,往常奴婢便常话里话外提醒您,只是那时还闺中,奴婢怕说过火了惹得您将我赶出去,如今却是不同了,事成定局,也该让姨奶奶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你往常便有提醒我,我怎不知?”柳月擦了擦眼泪,看着她道:“既如此,你便说。”
“姨奶奶只看见眼前花大爷身强力壮,钱物缠满腰,财大气粗,看着让人眼馋吧,可姨奶奶忘了,这侯府往后将会是谁?”
“这还用说,定然是凌二爷了,他可是咱们青阳侯府唯一嫡子呢。”
“姨奶奶既知道,便不该糊涂才是。奴婢往常便劝着您和凌二爷多凑近些,反正年纪还小,夫人们也不会说什么,您总是不听,现便是后悔也晚了。”
“我后悔什么?”柳月斜睨香儿一眼,“我明白你意思,不过是说我鼠目寸光罢了。要我说,你才是糊涂人呢。你也不看看侯夫人平日里是怎样紧张她那宝贝儿子,老太太爱热闹,爱和姑娘们凑一起玩闹,她这里来来往往多是年轻貌美,可你瞧,凌二爷一个月才来几回,除了初一十五不能推请安日子,凌二爷但凡老太太屋里多坐一刻钟她也要急急忙忙派人来请。我若是表现出一丁点攀高枝意思来,你瞅着吧,不出三日我便会被送回家里去。”
香儿一想也是,可心里还是不甘心认为柳月打错了算盘,依然道:“说是这般说,可只要凌二爷自己喜欢,便是侯夫人也奈何不得啊,侯夫人那么疼爱凌二爷,只要凌二爷想要,什么是他得不到。”
主仆俩观念相左,多说无益,一时静默。
过了半响,柳月先打破了沉寂,说道:“你当我不想,可你也不看看凌二爷房里那四个大丫头,个个伶俐有心眼,似我这般先天愚笨若是真去了凌二爷屋里,哪儿还有我立足之地。是,我知道,花大奶奶也不是好相与,然,和侯夫人比起来,我愿意她这里。何况,我觉得还是大表哥好一些。”
香儿无话可说,反正说来说去她这主子还是属意花大爷一些。
心上不甘,低声嘟囔道:“再好还有多好,一旦分了家,您瞧着吧,花大爷连给凌二爷提鞋都要看侯夫人心情呢。满府里钱帛并现花大爷手里掌管财务要是将来有花大爷一丁点,奴婢把头割下来给您当凳子坐。”
“这你别担心,我听人说,大表哥外面有偷着做什么呢,想来大表哥心里也是有盘算。”
香儿撇嘴,打了个哈欠,“姨奶奶倒是把什么都打听好了,可您想过没有,就算花大爷外面弄了些什么赚了钱,可他本也是借了侯府,若真分家时,侯夫人肯放过?”
“这……那大表哥现不还是做着官吗。”柳月嘀咕。
“是啊,做着巡街大官。”她故意咬重“大官”二字。
柳月垂头,又哽咽起来,声若蚊蚋,“那我又有何办法,侯府时日日应付夫人小姐们都让我疲于奔命战战兢兢,哪里又敢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事情来,我也不能够那么作践自己。香儿,你说往后我该怎么办,将来还是要过吃不饱穿不暖穷日子吗,我不要。”她紧紧抓住手腕上戴翠玉手镯,生怕别人抢了她。
外面传来打声音,香儿道:“很晚了,姨奶奶要不先睡吧。”她又打了个哈欠。
“你上来,咱们一起睡。哼,今晚上他怕是都不会回来了。果真是个……罢了,日后再说。”
香儿点点头,先是吹熄了灯,然后脱鞋上床,服侍着柳月睡好她才钻了进去,想了一会儿道:“劝着大爷回侯府才好,反正这也是老太太意思。但凡依凭着侯府,便不愁没有吞金咽玉好日子过。”
“你容我想想。”柳月闭上眼,低喃。
侯府,杜元春院落,大厅里灯都灭了,只她卧房里还亮着一盏红灯笼,灯笼面上绘着一对戏水鸳鸯,她半卧床上,高髻拆解开四散肩头,目光凌厉盯着灯火看了一会儿,面露冷笑,“果真是学聪明了不少。没成想还是个会做戏,之前我还以为这是个愚蠢呢,差那么一点我就看走了眼。”
“大奶奶,燕窝粥好了,您凑合着吃些垫垫肚子。”兰翠端着白瓷盅掀帘子进来温声道。
“我吃个屁!”杜元春一拍床板,“气都气饱了。”
地上跪着巧儿身子一颤,头垂低。
“我不是说你,你吓什么,连你也娇惯不撑一丝半点高声了,一个个能你们。”杜元春长长喘出一口粗气,“罢了,就柳月那个脓包样儿,怕是指望不上了。你附耳过来,我自有好对付她。”
“是。”
杜元春低声吩咐几句,拍着巧儿肩膀道:“你口吃伶俐,这便去吧,告诉你们秦姨奶奶,好生把这事给我办了,等她回来我少不了她好处。”
“是。”巧儿答应一声,扣头去了。
许是有了得意处,杜元春心情好了不少,招招手道:“把粥拿来我吃,为那么个小贱人犯不着饿我肚子。”
“大奶奶这般想便对了。任甚事甚人都没大奶奶保重身子重要。”
“你呀。”杜元春低头吃粥,心里思忖好了对策,放下碗便道:“明儿你去把白石叫来,我有事儿吩咐他做。”
“是,奴婢记下了。”
杜元春打了个哈欠,笑道:“我得让人去问问这豆腐西施有多招人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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