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0-10
夜晚,奴仆进来收拾食盒,此奴乃府内之人,犹如家臣,自是对公子职忠心不二,孟蝶拉他于侧,告之出府之计,此奴听言,下跪于地,低声泣道,
“奴本村野小人,蒙公子豢养之恩,无以为报,君有差遣,惟命是从。”
孟蝶感动,扶起此奴,再次叮嘱一番,尔后交换衣衫,奴随即入榻而眠,孟蝶持食盒而出。
门外两士卒,只斜眼一瞟,不再相问,孟蝶遂向后院而去。
进入一柴房,孟蝶关门插闩,蹲于门后,倾听院内动静。
此刻,三更己过,闻听士卒脚步声远,孟蝶悄然的出了柴房。
后院乃奴仆所居之地,木草房数间,且偏避之所,杂草众生,虽土夯台高数米,且坚固如铁,然一土墙之下,有一狗洞,孟蝶左右顾之,无异,乃钻洞而出。
春秋战国重名节,士人宁可断头,也万万不会如此逃生,然,孟蝶不一样,名节,士气对她来言,没有性命来得重要。
出了质子府,孟蝶一路狂奔,官家设的驿馆位于权贵居住之区,不算太远,约一个时辰,她终于站在驿馆的大门前,来不及喘口气,用长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随即上前扣门。
赵雍屋内残灯如豆,他着一件寝衣,长发披肩,靠在床榻之上,慵懒邪气,手里把玩着玉佩闭目假寐,时而皱眉,时而嘴角又露出笑容,燕职受禁,对他而言,愉悦大于诧异,就在傍晚,他还见过韩侯,表示‘悲痛之情’,言之,要严惩凶手,以震大韩律法。
原本急欲归国的他,也随着留了下来,或许此时,就能带走小儿。
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屋外阍人回报,孟君求见,赵雍猛的睁开双眼,暗忖,她不是被困质子府吗?顿时己猜她的来意,定为燕职救助,心里十分不悦,厉声向阍人吩咐,不见!
当阍人转告赵雍之意时,孟蝶一愣,她可没有猜到他会拒她于门外,心里对赵雍的怀疑又添加了几分,她拉住阍人的手,固执的言道,
“汝去告之太子,吾就在此处等侯,直到召见为止。”
阍人有些为难,心里犯堵,适才禀报,己令太子不悦,若再去,岂不受罚?然,面前之人,虽着奴服,仍不掩其身上贵气风姿,驿馆进住之人,皆为权贵,阍人早就练了一幅视人的本领,此人非富即贵,于是,犹豫片刻,还是将孟蝶之言回禀了赵雍。
“那就让她侯着。”
赵雍的话传来,阍人抚了抚额上的汗水,颤颤然的退了出去。
此时,己入秋,秋风袭人,孟蝶打了个喷嚏,双臂环抱着身子,蹲在门角处,心里升起一股凄凉之感。
她真破门而入,质问他,阿止之事,是否与他有关,然,又怕激怒于他,反害其性命,她知此人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如今也只有咽下这口气,示弱为上策。
此刻赵雍更无睡意,本来有些愉悦的心情也消失无踪,他紧抿双唇,手扣几面,恼怒着她为了燕职竟然冒险出府,铤而走险,若是被发现,性命堪忧,想着在山谷之时,她也护在燕职身前,他在她心里道底处于何位?
赵雍闭上双眼,长吐一口气,仍平息不了心里的怒火。
这时,一阵凉风吹来,屋内灰暗的烛灯被吹灭,赵雍不由得一个寒颤,她还站在外面?大病初愈,就如此不爱惜身体?
赵雍立马唤来阍人,吩咐让孟蝶进屋,又令奴仆点起了烛灯。
当孟蝶踏入房门时,一阵暖流扑来,又让她身子哆罗一下,打了两个喷嚏,赵雍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屋内很静,一股清香萦绕在她的鼻端,这是属于他的味道。
孟蝶莫明的心跳加速,她不敢抬头看他,于他十步之远站立不动,低头垂眸,开始思索着如何开口。
赵雍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身上,从出谷至今,他们己有一月有余未见,她又清瘦了不少,是因为身体有恙吗?心里不仅升起无比怜惜,他想她若狂,然瞧着她站得远远的,是想避开他吗?那又为何而至?
“汝杵在那儿做甚?”
赵雍冷淡的声音传来,让这个温暖的屋子气温骤然降低。
孟蝶暗叹一口气,他始终是太子,山谷之中的那些温暖,己不复存在。
她朝他稽首行礼,跪坐于地上,不卑不亢的言道,
“望赵太子释公子职。”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疏离,至始至终,都未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们之间仅是上位者与食客之间的关系。
赵雍听言,双眼微眯,射出危险的光茫。
她居然要他释公子职,莫是认为燕职被他设陷?她竟是在怀疑他。
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压抑无比,孟蝶低着头,安静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雍压制着心中的怒气,以平淡的口气命令道,
“近孤身来。”
孟蝶愣了愣,然,还是硬着头皮,起身走了过去,每行一步,心狂跳不己,她也不知为何这般,片刻,她跪坐在榻前。
赵雍突然欺身上前,单手抬起她的下颌,两人近在咫尺,能闻见彼此的气息,他呼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令她转过脸去。然,只觉下颌一阵疼痛,又被赵雍逼着面对于他。
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颇不自在,她十分恼火,在赵雍面前,总是那么被动,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赵雍仔细的打量着她,眼神本是透着怒火,却又带着浓浓的情意,他该拿她如何?
两人之间的神情都颇为古怪,即像是一对仇人,又像是一对情侣。
赵雍慢慢向她靠近,盯着她的红唇,在烛灯下是如此诱人,那痴醉的感受又出现在脑子里,她的唇无比柔软,吻上去有着丝丝甜意,此刻,她因颌下着痛,小嘴轻启,然,看在赵雍眼里,却是妩媚之极,像是在邀请他一亲芳泽,令他的呼吸骤然粗了三分。他忆起他们在山谷中相拥相吻,他忆起她如小鸟一般依在他的怀里,那时的她温柔无比。
他低下头去,欲含住她的红唇,谁知,孟蝶突然垂头,他吻上了她的额。
他心有不甘,气息急促。
然,只听孟蝶的声音淡淡传来,
“望太子释公子职回府。”
他随之一愣,刚才的情丝再次被怒火浇灭,他猛的放开她,又斜靠在榻上,深深的打量着她,嘴角突然就扯出一丝冷笑,
“小儿应去求韩侯。”
孟蝶咬了咬下唇,不理他讽刺之言,像是认定了赵雍就是那陷害之人,
“十三公主乃太子之妻,公子职无杀之理由。”
“小儿之意何为?莫是孤有杀之理由?”
赵雍挑眉,语气不善,她果真怀疑他,心里嗖嗖的又窜出几簇火来,胸口被她气得一起一伏,又言道,
“小儿即知,公主为孤之正妻,孤可是那残酷之人?”
“蝶不知,然,太子确有杀燕职之意,弑君杀父于尔等之间,本属寻常,况且一个妇人。”
孟蝶之言,讽刺十足,战国时期,虽说女子较为开放,然,仍是男子之附属,女子性命如蝼蚁,吴起杀妻求功名,要离杀妻行忠义,这些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雍听言冷笑一声,
“即然如此,那孤意欲何为?”
“这……”孟蝶突然词穷,哑口无言,她该如何言语,他与燕职互不对眼,是因为她吗?
孟蝶紧抿双唇,沉默不语。
然,下颌再次被赵雍抬起,他凑近她的耳边,突然语气柔软,却寒冷刺骨。
“孤,可以为了小儿而取他性命。”
孟蝶猛的抬头看着他,眼中顿时升起了怒火,
“果真是你?”
“是孤如何?不是又如何?”
“赵雍?”孟蝶一直压制的怒火爆发而出,她没办法向他低头,没办法在他面前示弱,他总能挑起她隐藏的情绪。
赵雍挑衅的看着她,看着她的气恼,心里反而有点痛快,她气他要死,他总算搬回了一局。
孟蝶嗖的站起身来,恨恨的瞪着他,她万万没有想到,赵雍行事卑鄙,她一改先前的示弱态度,厉声言道,
“汝想怎样?”
赵雍冷言道,
“小儿若随孤入赵,公子职定会无事。”
“休想!”
孟蝶一口否决,赵雍双眼一眯,也嗖的站起身来,与她怒眼相视,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离去。”
孟蝶咬着下唇,突然觉得此刻的赵雍很陌生,他的温柔那去了,都是装出来的吗?
她的眼眶湿润,鼻子酸楚,她朝着他大声喊道,
“骗子!”
然后转身就走。
而赵雍却是紧紧的把她搂住。
“放手!”
“不放!”
“别让吾恨之。”
赵雍脸色一沉,“你就如此信他,而不信孤。”
孟蝶听言一愣,是呀,他们之间为何没有一点信任?
赵雍扮过她的身子,瞧着她,含怒而言,
“山谷一月,小儿己抛之脑后?”
“小儿之心为何总向着燕职?”
“孤堂堂太子竟不比一质子?”
赵雍逼问着她,孟蝶却不能回答。
只听他又道,
“早知如此,箕山之下,孤就该取他性命。”
孟蝶听言惊讶的张大了嘴,什么箕山之下?脑子里突然忆起她与阿止分别那夜,原来,那些蒙面人是赵雍所派。
孟蝶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诧异,带着失望,然紧接着,赵雍的唇就吻了下来,在她唇上吸吮噬咬,孟蝶呆呆的站着,大脑一片空白,一串串晶莹的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
赵雍尝到嘴角的咸味,猛的放开了她。
瞧着她一幅绝望的表情,赵雍踉跄一步,她哭子,她在为燕职而哭?
赵雍嗖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双手紧握成拳,从胸口里冒出浑浊的声音,
“孤未害之,然,孤也不会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