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堂一只胳膊腋下夹着个黑色的小皮包 另一只手举起來摩挲着那颗电灯泡一般的光头 顶着微微鼓起的肚子 一脸皮里阳秋的笑容走进來 到了杨小年身边的时候微微弯腰 伸出双手和杨小年握手 杨小年都能够听到他身上穿着的皮夹克咔咔吃吃快要崩开的声音 很明显 这人有点太胖 胖的弯腰都显得有点吃力
“杨市长 您好 我來主要是找您 想请您帮助解决一下我们厂子的问題……”王明堂一坐下 直接就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 这些年潞河市很多厂子都碰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題 但也有一些企业发展的很好 效益不仅仅沒有受到国家银根收缩的影响 反而节节提高 比如潞河市卷烟厂和潞河酒厂 这两个厂子就是这一类企业中的佼佼者 每年光是上缴的利税就达三个多亿 绝对算的上是潞河市的利税大户
厂子的发展 自然离不开工厂决策人的头脑和思路 看着王老头放在自己案头上的那份酒厂的发展规划报告 杨小年心里还真的有点惊讶于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的能量
“你们厂子想扩大生产规模 还想兼并其他的几家小酒厂成立酒业集团 ”看到这里 杨小年就抬起头來 笑着看向王明堂:“现在你们的生产规模是2.5万吨 再扩大一倍的话 那可就是五万吨了……咱们省可是白酒生产大省 几乎每一个市都有自己的白酒生产企业 你们计算过市场需求量吗 规模扩大一倍 到时候卖不出去怎么办 还有这个……你们想兼并下面县市的三家酒厂 说主要的阻力來自政府是什么意思 ”
他一边说着 一边拿着王明堂的那份报告 笑着从位置上走到沙发前坐下 与王明堂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张茶几
这个距离让王明堂显得有点惶恐
不管他的生意做得再好 王明堂毕竟是国有企业的厂长 就像他现在的生产规模 不管是见到再厉害 再趁钱的私人大老板 他都有平视的本钱 在和那些人谈判的时候都能应对豁如 但见到杨小年这样的掌管着他“命脉”的“大官儿” 王明堂依然还是放不开
其实这也不能怪王明堂在当官的面前胆子小 关于酒厂扩大规模、升格为集团的报告 他打了都快一年了 但市里面的领导这个退那个那个推这个 一份报告在好几个领导的手里面转了一圈 最后还是沒有通过
原因很简单 这个家伙搞生产、经营是一把好手 就是为人处事上面有点呆板 下面的主管局领导他很少请客送礼 包括曹福元、薛世义在内的这些市府领导就更难抽他一颗烟了 要不是酒厂离开他之后效益马上下滑 只怕他这个厂长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人给替换了
促使曹福元沒有拍板让酒厂升格的真正理由还不在这里 而是不管哪个县的酒厂 在下面的县里都是县一级领导的小金库 你市酒厂要扩大 要升格 兼并了我们的酒厂 那今后我们花钱怎么办呢
而这些县级领导在市里面又有着直接的代言人 过年过节、平常孩子上学、老婆买个皮包包什么的 这些钱不都是下面那些干部效劳的么 你市酒厂兼并了县酒厂 把县里干部的小金库断流了 今后在办这种事情的话 谁还给你争着报销
所以 这个事情只要是一拿出來讨论 马上就会被一片反对的声音淹沒 他们所用的理由 几乎就和刚才杨小年问的这个问題如出一辙:“现在酒厂的生意已经够好的了 你们还瞎折腾啥 万一规模扩大之后产量过剩 卖不出去亏了怎么办呢 你王明堂敢说规模扩大之后就一定沒问題吗 到时候枪毙你又有什么用处 ”
现在 杨小年只是随意的翻了翻自己递上來的报告 也和其他人似得那么问问題 王明堂心里一酸 眼泪都几乎要掉下來了 这要是自己的私人企业 打死王明堂都不会这么跑來跑去的找不自在 自己愿意干啥就干啥 凭什么要受这些人的白眼呢
整个潞河市的领导班子这都啥人啊 难道真的就沒有一个懂得经济运作规律吗 生产经营这玩意说玄乎也玄乎 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 这就跟撑船是一个道理 你的船小 船上拉的货物也就少 你还只能在小河沟子里面转悠 你跑大海里面去试试 只怕潞河酒厂这样的小船儿 都抵御不住大海里面的一个浪头
现在国家改开的程度越來越深化 早早晚晚这片小河沟也会变成大海的 你不提前做好抵御大风大浪的准备 你不趁着发展的大好时机做大做强 到时候被淹死的肯定就是你……
这个道理实在实在简单不过 可为什么坐在市委市政府里面的这个干部就是想不明白那呢 张锦园那老家伙还给自己说新來的这个杨小年有眼光有魄力 狗屁 他还不是和那些人一样的 目光短浅 根本就不懂的什么是发展 什么是经营 上级领导把潞河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实在是……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厂长……”看到王明堂瞪着眼珠子 脸色一阵白一阵暗的 杨小年不由就有点奇怪 心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怎么脸色还带变色的?
“杨市长 我们厂的事情……嗨 算了 反正我再怎么说你也搞不懂 就算我沒來过……我走了……”原本王明堂就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既然市里不同意自己也沒有办法 唉 改革改革 什么时候政府要是把发展的自主权放下來别胡乱指手画脚 那才叫好呢
说完了之后王明堂站起身就走 倒是把杨小年给弄愣了 心说这人什么毛病啊
一直到王明堂走了五六分钟了 杨小年这才反应过來 自己被下面一个酒厂的厂长给涮了
是不是干酒厂的人一直都这么迷迷瞪瞪跟喝醉了似得不靠谱啊 杨小年顺手把他那份报告往桌子上一扔 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水 这才想起來自己要去医院看望曹福元的 怎么这时候了杨茂祯那边还沒动静
想到这里 杨小年站起身叫道:“李阳 你打电话问问杨秘书长准备好了沒有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沒有……”
“领导 杨秘书长那边都准备好了 所需要的礼品也都放在了下面车子里了 只不过我看您和那位王厂长在谈事情 就通知他在等一等的……”外面 李阳赶紧跑进來解释了一句 杨小年就站起身说道:“那好 通知他下楼 咱们过去……”
在潞河市医院高干病房的病床上 杨小年见到了曹福元 这位在潞河市工作了几乎一辈子的老人 脸色红润 一点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看到杨茂祯带着一个年轻人进來 沒等杨茂祯介绍 曹福元就从床上坐了起來 笑着说道:“杨市长 沒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地方吧 不过 我能够现在还留在潞河 说起來还应该感谢你呢 ”
他这个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杨小年自然明白 但那个时候自己帮了曹福元一把 却并不代表现在两个人就是盟友 今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还要看两个人的施政观念、利益纠葛是不是一致 在这一点上面 曹福元可能也心里明白 要不然也不会一见面就说出这种感谢的话來
该感谢的感谢 但事情应该怎么做还是要找规矩來
对于他这个态度 杨小年却是由衷的感到敬佩 最起码曹福元这个人很有性格 也很直接 并不像那种嘴里说着好好好 下面就踹过來一个飞脚的人那么阴 这样的人认死理 但只要他认准了你值得信任 却有可以不顾一切的付出真诚
相比起來 他却要比郑耀民好打交道
“曹市长气色还不错嘛 以來就听说您病了 昨天就想來看望您的 只不过碰上了一点事情 我初來乍到 市府这一块还需要您掌舵 希望您能够尽早康复……”杨小年握着曹福元的手 很是诚恳地说道
曹老头儿也很直接 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自己也觉得沒什么大病 要不是老婆子管着 我可不愿意躺在这里 昨天被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又是抽血又是拍片子的那一通折腾 还不如坐在办公室里面舒服呢 刚才他们吧老伴儿交出去了 也不知道又想什么法子折腾我老头子呢 呵呵……”
这老家伙是真的不明白还是给我装糊涂啊 我说市府离不开你 不就是往我分管的工作上引话題么 虽然现在你住院我主持市政府的工作 什么都能管 也什么都能问 可你一直不明确我的职责 这总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我拉着杨茂祯这位市政府大管家來是干嘛的 市政府原來的那份分工表我可是见到过 咱也不想揽的太多 你只要给杨茂祯说一句 让我名正言顺的接手原來常务副市长那一摊子事儿就行了 让他回去弄份通知往下一发 不就什么都齐了么
自从原來的常务副市长调走之后 你把本來应该是常务副市长的那一摊子事儿分给了三个人先管着 沒有你的话 我总不能自己找他们要回來吧 这老头儿看着很精明 这是在故意给我装糊涂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