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泪本身就是毒物,她只觉很奇怪,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眼见大少爷就要晕倒了,上前才要相救,忽见少主瞪来狠目,仅只一个错愕,少主突然趴于桌上晕厥过去。她心里大觉不对,少主百毒不侵,小小的毒如何能扳倒得了他?立即明白他刚才瞪来的那一眼是为什么了,赶紧也朝地里一倒,躺地装扮了起来。
房中众人皆倒,好半晌过去,忽地吱呀一声,那中年大妈走了进来,巡瞟了歪歪斜斜的房内,无声招了招手,立即抢进一人,是个孔武大汉,不是别人,就是久违了的庄元。只见他抱起倒地的林华安,快步就往房外逃退而出。
林阿真并没有中招,靴声离开后,他双眼蓦地亮了起来,同时也见着虞思泪睁开双眼了,忙地对她嘘了一声,轻开半扇窗户由上往下观看,只见下面已候着一辆马车,天色渐暗,掌把式有两个,皆很高大。
“阿纶醒来后,让他别大惊小怪,我去探探底。”窗户下的马车起时,林阿真快速吩咐了虞思泪,在马车拐过曲径时,他才拉开窗户,纵身朝将黑的幕色下飘了出去,紧紧随着马车向西城郊外而去。
西城郊外人家稀少,连绵的大山起起伏伏,跟着咕噜轮转的马车往北疾行着,一路上林阿真皆相距在一二里之后,如此长远的距离,前人肯定不会知道后面有人尾随,而他耳力极好,死寂里的声音在他耳中如是雷震,这一二里眼睛虽然看不到马车,耳朵却能听声辩出位置来。
约行了二十余里,来到了一处农田之地,月亮约隐下可见农田轮廓,远端依稀有农舍,马蹄包着布,停于一处篱笆围栏前,忽地里面的漆黑房舍升起一盏烛火,随即而来的便是阵阵咳嗽声传来,从其声音来辩,是个女子。
阿茵娜重病未愈,六月天里披着厚厚的绒衣,小拳头捏搁于嘴前,嗬嗬长串连咳,如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小脸已然被病痛折磨的消瘦,无了往昔的风采。
“小姐您伤寒未好,还是在屋里的好。”那中年大妈跳出车厢,极是关心的奔上前安抚:“额驸已带来了,您快进房吧。”
阿茵娜没有回答,弯着身腰又是嗬嗬一通猛咳,直把肺腑都咳出来了,这才咽了咽沫液,稍吁好一点地朝背人的庄元瞧去,在见着久违的男人,疲惫不堪的小脸闪出一丝亮丽,侧身让门吩咐:“轻点。”
庄元没有答话,快步朝大门奔入,进了一间挂着花帘的小洞,飞快把昏迷过去的林华安放于榻上,点燃一盏烛火,匆匆忙忙就离开了房内。
阿茵娜掀帘走入,昏黄的烛火下看着沉睡的男子,这个额驸可真老奸巨滑,她大金本就不堪,现被他弄的更加残破了,她身为金国公主,是该为正在受苦的黎民百姓捅这贼胚子几刀,偏偏又下不了这个手。
林华安被迷昏过去,沉沉睡的舒服,忽地耳边阵阵咳嗽不断,便就在幽幽里转醒过来。
他知觉回来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让鬼压在床上,只觉四只溃乏无力,连眼皮都重如铁铅,睁了许久,才从困顿里掀开了眼帘。
很显然,作梦也没想睁开双眼会见着花痴,林华安脑袋停了数秒,然后贵华楼里被迷昏的事快速填充脑袋,马上就知是谁在搞鬼了,受不住呻吟了一声,低声呸骂:“复姓完颜的,你来这里干嘛。”
完颜阿茵娜见他醒来了,心里高兴之极,听得口吻依旧不善,这些日子里的气苦猝地发作了,恨极扑入他怀中捶打。“贼子,你怎么可以这般的对我,怎么可以这么设计阿茵娜,你知道我大金子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这个白眼狼,贼眼狼。”
胸口一阵接一阵疼痛,林华安闭了闭双眼,他本不愿去想这些,阿茵娜所控诉的事,早在那天他把变法讲出就猜测到了,然而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办法?
“够了,这全都是完颜泰疚由自取的。”他压下心底浓浓罪恶,一个使力推开她,狠霸着脸翻坐起破骂:“忠言听不过去,却把这些阴邪的旁门左道当成宝,现在终于吃到苦果了,倒还能反过来责怪我?”
阿茵娜双眼通红,摇头哭泣:“就算皇爷一时不对,你也不能这般设计我大金,奸吏恶吏你可凭手段去斗,阿茵娜一定支持你,可百姓和你没有仇,为什么要拿我大金千万子民开刀?”
林华安不语,冷冷冰冰瞪看着她良久,突然询问:“疼吗?”
“疼!”阿茵娜想也没想,张臂搂过他脖子,呜呜便痛哭了起来。
这娘们这么多日不见依然属八爪章鱼的,林华安见她疼痛到如此,心下极为不忍,就没有推开她了,右掌轻轻抚触她的背弯道:“不疼不足于铭记在心,够了,放开我。”
“不放,阿茵娜绝对不放你。”完颜阿茵娜搂的更死,仿佛是沧海里见着的救命浮飘,只有抱的更紧,哪里舍得放手。
才说了一句,林华安差点被她勒死,天气这么的热,实在受不了,唯有强横把她扳开,深深吸了好几口空气,没好气起身破骂:“来就来了,难不成我还会把你抓起来不成,好端端的把人弄昏,又吃饱撑着没事干了啊。”
深怕他走掉,阿茵娜急忙搂抱住他手臂,语气坚决道:“无论如何你都得和我回去,我……我大金就要亡国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大金。”
林华安睇了她哀苦的脸面,只见这张漂亮的脸亮和之前相比瘦削的可以,大金和蒙古、西辽有不共戴天之仇,外有强敌下,贵族又为各已之利,神仙来了都回天乏术。
“我有什么办法?金国根基早就让利益集团腐蚀的体无完肤,我只是**凡胎,一没军权,二没政权,怎么救?”
“有,有兵马,阿茵娜有兵马。”阿茵娜脸色苍白急道:“阿爸有十万御林军,南庭铁木叶和西庭阿克lang的豹师鹰师都是向咱们的。”
单单两庭人马和十万御林军太少了,金国贵族这么多,其中水陆提督就有十数名,另外两庭也不知心向着谁,羽林卫和青云卫就机绒在各要道上,六部早就沦落在右丞手中了,想昔日,他身为礼部尚书,还手持调动六部之权,礼部的下属们怎么样?还不是转了个身就去找塞柱。
贵族们的益利盘根错节,打断骨头连着筋,牵一发就要动全身,林华安负手沉寂的来回走了两趟,突然询问:“西辽和蒙古现在怎么样呢?”
“已经压上来了,西辽在黑山驻军五十万,蒙古征完了西伯利亚,现在也源源不绝向我西京增兵。”讲到这里,阿茵娜脸色更是不好,轻颤道:“我来时,听说蒙古这次是倾巢而出,规模比六年前还要大得多。”
六年前的战役,林华安有听过,阿纶未动一兵一卒就把铁木真退去了,现听得蒙古前来雪耻,他眯起眼低问:“那大宋呢?有什么动向?”
听得额驸询问大宋动向,阿茵娜一愣,困惑反问:“额驸,阿茵娜听闻,林帛纶就是你的弟弟对吗?”
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林华安嘴巴一努,没好气道:“是呀,可那又怎么样?难不成阿纶是我弟弟就得无偿为我让他的兵士流血吗?说的是什么混帐话。”
阿茵娜被骂的哑口无言,轻摇脑袋道:“大宋没有动静,好像在观望。”
“会有动静的。”回想刚才阿纶说的话,林华安手摸了摸眉头,跨步往帘子走道:“现在没有任何办法,等打起来的时候才是平定和根治的最佳时刻,不够疼痛的话,这些贵族们是学不会教训的。”
“额驸……”阿茵娜脸色大变,急追出帘后,死死拽住他嚷叫:“你不能这样置身世外,现在朝中混乱,百姓们流里失所,外更有虎狼窥视,硝烟一旦染起,我大金必将被撕成碎片,你你……你跟我回去吧。”
“悲惨是一定的,撕成碎片那倒未必。”林华安反扯过她,咬了咬牙冷道:“没有破坏就没有发展,贵族们的利益已经盘根错节分不开了,内治是治不了的,既然这样子不如让外人来治上一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我到大金,到时阿纶看在我的份上,或许会动动膀子震慑西辽或蒙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阿纶可以震得了西辽和蒙古一世,那大金的根基呢?依然让贵族们把持着,挟制着。”
“可是……”
“没有可是。”
林华安手掌一挥,转身之际,突然微笑捏了捏她白析的脸颊,大掌朝她脑袋狠揉了一通,转过身就朝大门跨迈离开。
庄元等人隐于四下,瞧见额驸跨步走出,公主委屈之极紧跟在后面,众人犹豫了好一通,突然现身四面围跃入篱笆内,不敢太靠前地距三步前抚身鞠唤:“卑职参见额驸。”
“不用。”林华安早知道会有人,巡看了庄元等人,目光在漆黑里搜眺了一番,威严吩咐:“备车,送我回去。”
庄元不明情况,听得额驸威严声音,迟疑把目光看向阿茵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