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真恐生意外躲于隔壁园子的树上,他耳朵极灵,夜里又格外的寂静,小嫂子园中的对话是一句不落全听了进去。他远眺离开的秦彬,原來阿明的子孙是这么个老头。思绪飘回了二百多年前,他和阿明相遇在济南府的青楼,这家伙竟是老鸨,亏他嫖遍天下无敌手,还是第一次见男的当老鸨的。那时他正想该怎么引诱说服楚香香改卖身不卖艺时,沒想到项康早就埋伏在青楼里等他自动出现了。
阿明就是秦明了,秦楚楚则是青楼里花魁楚香香。兄妹两人以青楼为障眼,其实是杀手。
那是二百年前的一个寒冬,河北闹雪灾,他领了个巡按使之职前往灾地,在河涧府呆了快一个月,杀了不少草菅人命的官爷。眼见除夕一日日近了,马不停蹄往开封赶,途经济南府时,听得百姓在讨论一桩血案,就是魏无牙的奸母夺产之案。本來他也沒放在心上,可來到济南府康永宁的官邸时,大雪天的却见一名妇人跪在门口,冻的是脸色发青,嘴唇蜡白,瑟瑟打抖却坚强坚定。
往事依稀。
公元1008元,宋神宗51年,济南府。
皑皑的白色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纱罩,这场雪是这个星期的第二场了,前一场下了三天,后一场下了四天,瞧满天纷飘的六角冰晶模样,显然第三场还得下个五天,刚好凑成一纶子。
“干!要老子的命啊。”位于济南府西门外的青枫林峦道上,一声叫骂从一名俊逸的少年嘴里脱出,但见此少锦衣外披着件厚重的貂麾,头上的貂皮绒帽雪花晶晶,大雪掩盖在萧瑟大地,下干枯的枝叶肉眼看不见,少年这一脚踩下,噔时整条大腿陷入了雪窟窿里。
俊逸少年身边还有一人,穿着紫绸,头佩银冠,大雪天不仅沒有戴帽,连风绒都沒披。他见脚陷窟窿里的俊逸少年低咒恨骂,嘴巴蓦地裂到耳后根,哈哈道:“真哥,您老就踩空了一小脚,不用这般干吧?再说了,你要真的命去了,那小弟的人生可少了许多乐趣了。”
这个窟窿有点深,把林阿真整条大腿都陷了下去,他弯身撑腿,撑不起來还听得调侃,鼻头顿时喷出两条牛烟。“姓董的,你他娘的再说风凉话试试,老子不用命去,就可以让你的人生不仅有乐趣,还非常的好滋味。”
“真哥,小弟姓树,不姓董。”在不知更正了多少次中又更正了一次,树小董见大爷阴森的眉毛上挑,右臂赶紧下欺,嘎吱一道枯枝断裂声起,林阿真就被轻巧的提了上來。
“他娘的,怎么路上会有这么个窟窿?”出來了,阿真纳闷往挺深的窟窿下视,手抠脑瓜子,前后瞟观直通通的山间峦道,想不出个所以然地对树小董催促:“再竖起你的贼耳朵听听,是不是姓龙的那娘皮追到前面去了?这个坑准是她特地挖來捉弄老子的。”
大雪天里,也就只有跟前这位爷吃饱撑着弃大道择小路。树小董连听都不用听,直接摇头道:“真哥您老就放心吧,龙小姐一直在咱们屁股紧追,压根就跑不到前面來,更别说‘特地’在这里挖个坑陷害你了。”他把这个特地说的特别的重,露齿裂着血盆大口,就是高露洁那招牌动作了。
视看前面这个集阴险、虚伪以一身的小人,林阿真牙银恨恨磨砺,狠狠瞪了地上那窟窿,大有给老子走着瞧架式,转身就朝济南西门继续走问:“姓董的,还有多久到济南啊?”
“很快,非常的快。”树小董回答,心底实在纳闷,他明明就姓树,怎么真哥老叫他姓董的?嗯,这货脑袋进水,脑袋进水的人当然不正常。明白了过來,他领前拐过一处峦弯,已经出了青枫林,远端现出一座巨大堡垒。
才刚询问,就见济南府,林阿真手指前面的府城张了张嘴巴,沒有半语又突然扭头后看,一阵无语过去,愕然朝虚伪人类惊呼:“我嘞个去!你提着老子在山里一通乱奔,济南府就到了?”
树小董见他脸呆如驴,噔时嘿嘿裂笑道:“怎么样,够厉害吧,要不要学,我这里有……”怀里掏出两本册子,一一介绍:“穿云步、纵横术。很快的,免费教你。”
林阿真对武功沒啥兴趣,摆了摆手,兴奋无比道:“既然你这么牛,那咱们还去济南干嘛?你直接提着我一通乱奔,这就回开封了怎样?”
这道兴奋的话让树小董额头流汗,“真哥,您老当我是孙悟空啊,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啊。”
“不行?”
“当然不行,要是谁可以在这里一通乱奔就到开封,我脑袋拧下來给他当夜壶。”
“呿!”
听得不行,林阿真直接转身,懒的搭理沒利用价值的小人,从山坡跳落入官道,扬长往济南府奔行了前去。
雪虽然大,仍然得营生,济南府西面洞子口,小摊皆架起了厚厚的蓬帐,客人袅袅无几,摊贬们双手互插袖内,冻的红通通的嘴鼻一阵接一阵呵呼着白烟。
林阿真左右观看小摊们,见他们蹲的如府门口的镇狮,俊眉菀尔挑了挑。走入城门洞子口,倏地自远传來一声呸骂:“他娘的,这只牲口也真干得下去。不仅毒死了主子,还强占主母,砍头都不解气。”
聆得此骂,林阿真瞟目往城梯石梯口瞧去,只见数名城卫抱着枪矛蹲在地上聊八卦,他眉头噔时不爽揽起,扭眼询问:“小董,这个济南府的城将是谁?”
“步干。”树小董微微一思,再禀:“说來这步干是官后了,其父曾任右散骑常侍,后任怀华大将军,叫步英醒。”
听得步英醒,林阿真立马想起來是谁,嗯的点点头道:“步英醒还不错,我知道他有个儿子任金紫光禄大夫,倒是不知还有这么一个。”
“那是长子了,这个步干是步英醒小妾庶出的。”
“不说什么庶不庶出,且不论官大官小,既然领了一城之差,就该干好份内事。”说着,他指着那伙不守门却蹲地上话八卦的卫兵,超级不爽呸骂:“瞧瞧这些兵,就知上面是什么将,要不是看在步英醒的份上,我还不给他弄双小鞋穿。”
树小董心道,济南府安宁,大冷天里偷个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真哥不行。不予评价地手指前面的馆子道:“真哥,饿死人了,最好來几缸酒,怎么样?”
“哈哈!”骂完城将,就见姓树的一脸谗样,林阿真扬声彻笑道:“出來时老爷子说什么你倒忘了啊。”
“这个……呵……”树小董抱拳拱了拱,讨饶道:“已经一个月沒沾了,实在受不了,真哥您老就饶过小弟吧。”
“一个月?”林阿真瞪看这个小人,皮笑肉不笑道:“树大人,你是瞧我这人比较笨好骗还是咋地?要不我也弄一双小鞋给你试试怎么样?”
“真哥,我的真哥呀。”树小董当即眼眉齐哀,连退三步,给他來了个九十度的深鞠,呵呵竖起一根手指改正:“刚才说错了,是一天,整整一天沒喝了,可真要小弟的老命了。”
“才一天就要你老命了?老子都三天沒碰女人了,那不成骨灰了?”林阿真沒好气啐了一口,跨步朝前,搭过虚伪的人类肩膀,不屑呸骂:“瞧你这家伙就这么点出息,酒有什么好喝的?还是姐儿实在,等一下我带你到青楼里玩玩,肯定从此以后改喝为嫖。”
树小董听得是那个汗,眼见酒馆越來越近,心头那股灼热劲比嫖上了绝世美女还要酥柔,暗里反骂:“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就两座山一个洞,你大爷的整天就想着钻山打洞,整就跟只穿山甲一样。”
虽然已过午膳,可大雪天里酒馆人流依然叠密,一桌桌全都在喝酒,林阿真前后两人跨入,瞟瞧了厅中一眼,见店老板奔來了,不待他开声,手往后指道:“给他三缸好酒,再给我弄四个菜一个汤配白米饭。”
眼见跨进來两位贵气逼人的公子哥,店掌柜奔來就听得吩咐,错愕之极顺着他的手指往后面那位裂笑的公子看去,以为听错地询问:“这……公子,您是说來三缸好酒吗?”
“是了,是了。”树小董还沒喝已经满脸通红了,手舞足蹈挥手催促:“快去搬三大缸來,要那种烈的,最好是汾酒,若有花雕那就更妙了。”
林阿真心里实在纳闷,这家伙对女人沒兴趣,却对酒情有独衷,什么玩意啊?道不同不相为谋,赶紧拉开他一大步,对张大嘴巴发呆的掌柜询问:“怎么?沒有三缸酒吗?”
“有……有有有。”那掌柜错愕难当,飞速回过魂來,急往一处靠窗空位邀请:“两位公子请,请。”心里困惑,这三缸酒得喝死好几个人了,他们喝得完吗?
坐入椅子,林阿真实在也饿了,催促店掌柜快去安排,转目往窗户外看去,见着白茫茫的大街行人匆匆,偶而有撑伞路过的姑娘闺娇,看着她们那娉婷婀娜的身躯,自然就想起了守家的雨儿。他出來时开封还沒下雪,现在该也下了,不知雨儿是不是还背着医箱在小巷子里义诊,当初他就不该答应她出去给穷苦人家义诊,大雪天里,能不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