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卢俊义终于彻底洞悉了贾氏的真面目.对那婆娘再无留恋之心.只有屠戮之意.西门庆欣慰地点点头.暗想道:“就是这样.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同时也交了上梁山的投名状了.”
被深信深爱之人所背叛后的不信、不甘、不服、不忿……诸般情绪纠缠胶结在一起.如烈火.如猛毒.灼烧得卢俊义终于疯狂起來.
揪着贾氏的头发.冲着脸面大呸了几口后.卢俊义用力一摔.将贾氏仰面朝天地摔到地上.这一摔力道好大.贾氏都被摔蒙了.翻着白眼呆呆看天.真不知此乡何乡.今夕何夕.
蓦地里肚皮上一痛.却是卢俊义就手拽出腰间短剑來.一剑捅进了贾氏的肚腹.深沒至柄.
贾氏发出了瘆人的嚎叫声.利刃入腹.对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室妇人來说.那种心理上的痛苦更胜于生理上的痛苦.
卢俊义本该学着燕青那样腕子一翻.豁一个襟怀坦荡的开膛出來.但他这一刀进刀的部位不对.位置忒也偏下了.剑锋处于一个尴尬的起点.向上挂时艰难.向下划时吃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无法营造一个完美的开膛出來.只好退而求其次.恨恨地大搅动了几转.
在贾氏肚子上剜出一个大洞后.卢俊义终于将短剑拔了出來.这时鲜血已经喷了他一手.毕竟卢员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手宰活人.经验不足.还做不到万红丛中过.点腥不沾身的高超境界.
利刃入腹.贾氏虽受重创.一时却不得死.挣扎之间.竟然甲鱼大翻身一样翻转过來.竭尽平生之力.俯趴着向外圈爬去.人都有这种趋吉避凶的本能.贾氏此刻只想离卢俊义越远越好.浑忘了自家肚子上已是血流如注.青紫色的肠子正在慢慢滑出体外.
卢俊义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刀之后.他的怒火与屈辱已经泄了大半.手就不由得软了起來.贾氏的后背虽然到处都是下刀的好点.但他心颤手颤.下一刀竟然再钉不下去了.
既然他沒办法把贾氏象美丽的蝴蝶标本一样一剑固定在那里.贾氏就象旋窝的王八一样爬得飞快.尽管生命在流失.尽管腹疼在加剧.但这个女人求生的愿望还是那样的强烈.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只是拼力向前爬去.
一坨肠子和地下的枯苇勾结在了一起.彼此恋奸情热之下.互相纠缠固定住了.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新鲜的腥味儿.那是生命的热气消散的味道.残酷动人.
贾氏恍若不觉.她现在以生命为代价和痛苦赛爬.哪里顾得上计较肚肠上的小事.虽然肚皮上一星星拉扯的痛.但她还是咬着牙往前爬.离卢俊义越远越好.
以那坨已经安居乐业了的肠子头为起点.藕断丝连之下.一整条间杂着鲜血和秽物的肠子随着贾氏的拼命向前被扯出了体外.象死神的尺一样横亘在她身后的地面上.量出她生命消逝的距离.
看上去.就象这婆娘突然间长出了一条蠕动的尾巴.虽然蔚为奇观.但给人的感觉既诡异.又恶心.
西门庆指着在死路上奋力爬行犹不自知的贾氏.向旁边的小喽罗们道:“看到沒.这一条地面.明年能长一大篷好草出來.那些黄澄澄的.可都是精油啊.以人油來回馈滋润大地.这主意不错.想必书上那些所谓的膏腴之地.就都是这么來的.”
那一节肉色的“尾巴”越拖越长.贾氏对大地的贡献也越來越大.但她肚子里盘旋着的花花肠子再多.终究也有个尽头.终于到了上紧了弦的时候.贾氏犹自奋力往前一爬.然后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肚皮上的痛楚一时间被放大了千万倍.这剧痛一下子淘空了她所有的力气、精神与求生的yuwang..贾氏面孔扭曲如鬼魅.一手踞地.一手向前攫伸.似乎要抓住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但可惜甚么也抓不住.最终还是死在冻得梆梆硬的烂泥地里.
一声口哨吹响.西门庆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对卢俊义之前的表现.西门庆还是持保留态度.果然.卢俊义的舞台还是在正面交锋的战场上.这种需要精工细作的湿活儿.还是得另请高明.
这时.那丫环早已吓尿了.蜷缩在地下.涕泪横流.却不敢则一声儿.
西门庆把她那个包着钱串子的包裹踢回她手边.喝道:“去吧.下回再敢挣昧心钱时.就想一想今天这个女人的下场.”
那丫环抱了钱袋子.千恩万谢.踉跄鼠窜而走.行不得几步.一脚踏在肠子上.顿时鬼叫一声.钱撒了一地.也不敢捡拾.只是大哭大叫着狼奔豕突去了.
看卢俊义兀自还呆在那里.西门庆笑道:“卢大哥.贱人已伏诛.今后有何打算.”
卢俊义长叹一声.抛开挂血短剑.颓然道:“唉.事情既已做了出來.我又何必后悔.卢某人愿往梁山安身.还望西门兄弟成全.”
西门庆大喜.抱拳道:“既如此.便请卢大哥这就回家收拾行囊.准备上路吧.”
卢俊义点头.往贾氏的尸身处望了一眼.心灰意冷地道:“罢罢罢.一具红粉骷髅.葬也好.不葬也好.都只是臭块地儿罢了.”说完转身不顾而去.
西门庆见卢俊义倒先走了.急忙脚尖一勾.地下抛着的朴刀已经在手.一刀入手.西门庆飞身垫步而上.手起刀落.将贾氏尸体人头砍下.这一來.贾氏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沒那个载体还阳.成不得后患了.
匆匆吩咐小喽罗一句:“将这尸首捽到水泊里去喂鳝鱼.”然后西门庆撒脚如飞.追着卢俊义去了.
等他们二人回了寿张县城.离卢府还远.就听到府内一阵琴声.音色幽远.如万壑松风迭荡而來.令人心头万虑皆消.卢俊义心头初杀人的凌乱立时安定了下來.
西门庆和卢俊义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出了诧异之色:“是哪一个弹得这般精深的好琴.”
一边想着.一边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进了府门.循琴声直入后园.离得还远.就听一人赞道:“太平兴国年间.有宫中乐师朱文济被公认为鼓琴天下第一.京师僧人慧日大师夷中尽得其琴艺.又传于越地僧人义海.而义海之后.朱氏琴音遂绝..然今日小兄弟此琴技一出.竟不在当年朱文济之下.而意韵之萧然.更超然于声外.深合大道妙旨.”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承蒙道长谬赞.小子惶恐无地.愧不敢当.”
西门庆、卢俊义听了.尽皆大喜.卢俊义大声道:“小乙.你好了..”说起大步抢了过去.西门庆随在卢俊义身后.早见燕青、公孙胜起身相迎.
公孙胜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燕青却宛如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如果说从前的燕青还是土塑的泥坯.现在的燕青就是精烧后的瓷器.自有一股圆满如意的光华从里往外润出來.令人见之心折.
西门庆心道:“不必多问.这定是前世的灵魂在今世觉醒了.那一场回魂仙梦.却不是白做的.”
燕青推开身前瑶琴.起身与卢俊义、西门庆行礼:“见过主人.见过四泉哥哥.”这一礼行出來时.也不知比从前潇洒悠然了多少.果然是腹有才学气自雍容.再不复从前那个小乙轻浮的形象了.
还好.前世记忆的觉醒并沒有与这一世的本体意识产生任何纠结抵触.否则.燕青还是燕青吗.西门庆、卢俊义看着眼前的燕青.为他的成长高兴之余.心下更是庆幸.
卢俊义道:“小乙.你的鼓琴之技.竟然是突飞猛进了.换作从前.可沒今日这般意境.”
燕青道:“主人.我上一世的灵魂.可是操控七弦琴的好手.所以觉醒之后.这一世琴技上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題.自然而然就通了.但是..有一个问題我始终想不通..小青她去了哪里.还盼主人和四泉哥哥教我.”
西门庆心道:“果然.折小青和燕青都是一个模子里出來的痴情种子.折小青为了燕青兄弟.舍了千年道行投胎转世.几番轮回.无怨无悔;而燕青兄弟一张眼.三句话不离本行.就兜转到蛇妖小青身上去了.”
于是西门庆把那一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随后问道:“青姑娘说.那个回魂仙梦.梦中人要满足梦中自己心中的一个愿望.才能破梦而出..小乙兄弟.你是怎么出來的.”
燕青道:“小弟给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把木剑.这便醒了..既醒了梦.也醒了前世今生.小弟这就告辞.往天下寻找小青下落去..主人.哥哥.恕小乙不恭.今日这就去了.”
说着.燕青长揖而礼.礼毕便要告辞.这正是:
只以毒手施贼妇.且将痴心报佳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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