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便言简意赅地将刚才的情况描述了一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
白袍老者听得津津有味,捋着胡子说道。
萧凡诧异地问道:“祖师,何谓‘怪不得’?”
白袍老者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的神魂虽然凝固,但却远远不到能够元神出窍的程度。但你却出现在了这里,让我老人家很是奇怪……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在极阴之地,王仙芝那草贼神通大涨,激发了‘乾坤鼎’的潜力,将他和你都硬生生地吸了进来。”
“草贼?”
萧凡重复了一句。单从这两个字就能判断出来,清阳祖师似乎对王仙芝所化鬼王骷髅没有丝毫好感。
“对。当年,就是老夫相助曾大使,射中这狗贼一箭,破了他的护体神功,这才将他斩杀。这狗贼乃是魔头转世,凶悍暴戾,杀人盈野。早死一日,庶民百姓便多活些人命。”
白袍老者傲然说道。
他口中所谓“曾大使”,萧凡也知道指的是谁。当年曾元裕接替宋威,出任“诸道行营招讨使”,白袍老人和他是同时代的人,便按照当时的规矩,尊称其为“曾大使”。
不过萧凡的注意力,很明显没有放在这上边,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祖师,王仙芝是魔头转世?这种情形,当真存在么?”
萧凡问道,神色变得极其郑重。
《无极九相篇》典籍之中,明白记载着“魔君之相”,只是语句简短,十分精炼,很多地方,表述比较模糊,要如何理解,就看各人的悟性了。相术上。真的没有“标准答案”。但在萧凡这一生中,却尚未见到谁有真正的“魔君之相”。几位当代枭雄,有资格被称为“转世魔君”的,萧凡都只能凭着照片去相面。然则凭照片相面。准确度当真很不可靠。
所以,有关“魔君之相”,萧凡从未与人正儿八经交流过。
而现在,却从清阳祖师的嘴里听到了“魔头转世”这样的话语,并且,这位转世魔君所化的白骨骷髅,就和他在同一个空间之内,随时都有可能忽然冒出来。
“自然存在。没有这些魔王作乱,世界怎会如此烽火连天?那么多生灵涂炭,尸山血海。俱皆是这些魔王造成的。小娃儿,你知道本门的典籍,是怎样散失掉的么?”
“据说是因为战乱?”
“战乱倒是战乱,但到底是何种战乱,你知晓么?”
萧凡摇摇头。眉宇间流露出疑虑之色。
根据典籍记载,在第三十六代祖师之前,无极门典籍基本是完整的,散失的篇章不多,不但基础六相大致完整,就算是被称为“飞升三相”的“天人相”“长生相”和“造化相”,也还有很多篇章留存。到第三十六代祖师之时。遭遇战乱,导致大量典籍散佚,《无极九相篇》从此残缺不全,尤其是“飞升三相”完全缺失。
然而,按照时间推断,第三十六代祖师应该是生活在盛唐时期。正是国家强大,社会最稳定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典籍怎么会在战乱中散佚呢?
这个问题,萧凡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无法求证当年的真相。再说,无极门历代传人,俱皆以寻回散失的篇章为己任,对于为何散失的原因,谁还会再去关注呢?
“本门篇章散佚,乃是因为‘神魔之战’！”
白袍老人捋着胡须,说出了一个令萧凡目瞪口呆的原因来。
“神魔之战?祖师……”
萧凡满脑门子黑线,眼前金星乱冒。
对于萧凡的震惊,白袍老人显然也十分惊诧,翘着胡子,奇怪地说道:“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难道《术藏》之中,没有记载?”
萧凡猛摇头。
“奇怪……真不知道这一千多年,后辈子孙又经历了些什么磨难?本门典籍损失太多了……唉,凡千年不败之流派,万年不辍之传承,总注定是多灾多难的。好吧,小娃儿,我就大略和你说一说……”
说到这里,白袍老人仔细看了看萧凡,似乎在担心着某些问题。
“请祖师教诲！”
萧凡恭谨地说道。
“我们无极门,远古时期,是极其兴旺的修真大派,传承极其久远,你知道么?”
白袍老人一开口,又让萧凡眩晕了一下,急急说道:“可是祖师,我们不应该是相术传承吗?”
“是相术传承,但也是修真门派,这有什么不妥么?袁火山,黄冠子师徒,以相术精准而闻名于世。师徒两人俱皆是修真之士。你要知道,相术和修真,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这是我们中土修真门派的独创,也是最受魔界和冥界诸魔神嫉恨的主要原因……”
萧凡脑袋之中乱作一团,顾不得礼貌,打断白袍老人的话,急急问道:“祖师,为何我们中土修真门派,会被魔神嫉恨?”
“自古正邪不两立,邪派魔神不住侵扰我们,争斗不断。中土修真门派,和西方教士不同。中土许多修真大派,都精研相理占卜之术,可以预言吉凶,大战之时,便能占据先机。多数转世魔神,尚未来得及为恶,便被我们占卜推演,找出真身,即刻灭杀。否则,这世界早就被魔神颠覆,沦为阿鼻地狱了。虽然如此,一些道行高深的大魔头,善于藏匿行迹,普通的占卜推演之术,很难找到他们的转世真身。”
萧凡更是头晕目眩。
居然连西方教士都出来了。难道那个时候,西方教士就已经和东方修真门派互通有无了么?盛唐时期,西方不正是处于中世纪的无限黑暗时期?
白袍老者不去理会他的惊诧,自顾自说了下去,一幅庞大的,史诗般的画卷,在萧凡面前徐徐展开,终于让他对本门的很多秘辛,有所了解。
很久以前,无论中土还是西方,均有很多的修真门派和更多的修真之士,这些修士,是对抗转世恶魔的中坚力量。神魔之战,一直不曾止歇过。
“等一下等一下……祖师,怎么我听着,这些恶魔都是外来者?”
“这个自然。魔界也好,冥界也罢,和我们人界是截然不同的,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这里,之所以神魔之战延绵不绝,那只是因为,我们运气不好。”
“何谓运气不好?”
白袍老者看他一眼,淡然说道:“因为我们正处在几处空间的交叉处。我们所处的世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空间通道和空间节点。神魔交战,虽然也有别的道路可走,可是通过这姓间通道是最近的捷径。故而,在我们的世界,不但有人界修真者,也有恶魔和冥神,大家交织在一起,犬牙交错,混战不休。”
萧凡咽了口口水。
这个动作很不雅观,平日里萧真人极其注重仪容,从不如此失礼。但现在这一切,对他以前的认知几乎完全颠覆,这小小的失礼,谁还会在意?
“一直到一百多年前,这踌战才终于止歇。”
“有了结果?”
“没有结果。中土世界几乎完全打坏掉了,不少空间通道都被打得崩塌,灵气大量外泄,中土世界的修炼资源,毁灭殆尽,几近荒芜,不再适宜修炼。多数修士都离开了这里,只有极少数刚刚入门者不得不留了下来。比如说,我的师祖天鸣祖师,那个时候,不过是刚刚拜入无极门没多久的小徒弟。因为太小的缘故,神魔大战没有波及到他。同样也因为这个缘故,空间通道全部崩塌,他功力太浅,压根就走不掉。这才将本门的衣钵传承了下去。”
萧凡彻底无语。
天鸣祖师,无极门第三十六代祖师。
也就是从天鸣祖师那里开始,无极门的典籍便散佚不全了。再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徒弟,还来不及学习高深相术功法,整个门派就突然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却让他到哪里去找齐那些典籍?如果白袍老者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下的无极门,不过是继承了祖宗传承的些许皮毛而已。
“王仙芝,黄巢之流,不过是残存的魔界妖孽,不知道在何处潜藏起来,时机一到,就投胎转世,起而作乱。好不容易,才被我们消灭掉了。”
“可是,祖师,为什么王仙芝被灭杀之后一千多年,又开始作祟了呢?”
白袍老者摇了摇头,双眉微蹙,沉声说道:“个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你前不久能够用‘乾坤鼎’汲取那么多精纯的地脉阴气,似乎说明,曾经被破坏的天地灵脉,阴阳二气,又在渐渐恢复……这也难怪,毕竟过去一千多年了,不但天地灵脉可能恢复,就算是曾经崩塌的空间通道,都有可能从新开启。一个盛世,或许即将到来。”
萧凡不由得苦笑起来。
如果所谓的盛世,就是神魔混战,生灵涂炭,那么这样的盛世,不要也罢。而且,萧凡在现有的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虽然有很多不如意之处,却并不希望生存的环境发生太大的改变。至少眼下,还算安稳。
只是,这样的大局,由得了他来决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