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死牢那面,狱长李东升正拎着皮鞭围着一动不动站在牢门口的沈钟磬左右打量。[本文来自]
“管你是大将军还是屁将军,到这儿来就得守我这儿规矩!”李东升轻轻捋着手里一条三尺长的牛皮鞭,“现在满上京城都传开了,像你这样被亲娘告上了金殿的不孝子,就该被点了天灯!”
对于这个大将军,李东升原也害怕,可小公公送来时特意交代了要好好“伺候”。
这就是说,将军府,已经失势了!
人都是这样,得势的时候像个人,失势的时候狗都不如,见惯了那些前日还高高在上受人追捧,转眼就变成他的阶下囚的,李东升已经习以为常。
听到不孝子三个字,沈钟磬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苦痛,他面表情地站着,桀骜挺拔的身影有股勘破红尘的落寞。
“幺喝……”李东升一哂,“……还挺傲气的呢。”
一直掌管死牢,李东升见惯了那些被吓堆歪的,尿裤子的等等面临死亡的种种恐惧,他也正以此为乐事,像沈钟磬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心里不由冒出一股妒意。
猛一变脸,手里的皮鞭雪片似的抽打下去。
进了他的死牢,即便是铁骨,他也能给打残了!
只一瞬间,沈钟磬身上的囚服便被抽得粉碎,后背起了一层半寸高的血檩子……
沈钟磬一动不动。
李东升累得呼呼直喘。
“……还真有不怕疼的呢!”掳胳膊挽袖子抬手又要继续抽。
沈钟磬慢慢地转过头扫了他一眼。
冷冷的目光,仿佛是底的冰寒,又似阎罗宝殿的罗刹,带着股寒森森煞气。
李东升一哆嗦
打心里生出一股恐惧,他怔了怔,随即不耐地朝狱卒摆摆手。“……带去七号牢房!”
直直地看着眼前那条后背早已鲜血淋漓却不肯弯一弯的腰,李东升露出一抹冷笑。
七号牢房住的可是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骨头硬是吧,有人收拾你!
将军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万岁竟然剥了老夫人的诰命服,打入囚牢?”楚欣怡等人俱震惊地白了脸。
车夫二顺上牙堂打下牙堂,“奴才一直等在宫外,就有小太监出来传话,说将军和老夫人都被打入了大牢,让奴才不用等了。后来遇到荣大爷,奴才才知道,万岁先前是要抄将军府的……”把宫里的事儿说了,“荣大爷已经去了中堂府,让奴才回来告诉高总管一声。点准备些银子去狱里打点,好歹别让将军和老夫人吃了苦!”
李彩香面色死灰,杨岚一屁股坐在地上。
茶房的秋夕偷偷替老夫人写了状纸,老夫人以上香为名出府去告御状,楚欣怡等人不知道,她俩可都是知道的。
在她们以为,万岁是明君。不是个不辨是非的人,沈钟磬的至孝在大周出了名,尤其老夫人在状上罗列的事情字字都是指向甄十娘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钟磬战功赫赫。万岁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样,见了也只会和稀泥,判定都是甄十娘挑唆的,顶多会训斥沈钟磬一顿。强令沈钟磬休了甄十娘……两头都不得罪,一家人皆大欢喜。
怎么竟会这样?
若沈钟磬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怎么办?
原本和甄十娘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主人的严令不敢违抗,只有甄十娘死了,她们才能逃出生天,以后一心一意地跟在沈钟磬身边,好好地伺候主母,总能荣华富贵地过一辈子。
可是,沈钟磬怎么就会被打入了死牢?
她们可不是碧月,沈钟磬死了也所谓,她出了府回到主人身边照样风生水起。
她们可都是被沈钟磬沾了身子的,他倒了,她们的结果可想而知……隐隐地,杨岚有股上了碧月当的愤怒。
“夫人就……”她颤着声音问,“什么事儿都没有?”
二顺眨眨眼,“……这和夫人有什么关系?”
楚欣怡是心惊胆颤。
老夫人什么时候去告的御状?
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连风声都没听到!
经营了五年,她自信,在这府里,一点风吹草动也不会逃过她的眼,怎么会这样?
她不过是被沈钟磬禁止随意出府罢了,要说沈钟磬不再踏入碧竹园,他同样也不去其他姨娘房里了啊,而且,她还主持着中馈啊,这些人怎么就开始背心离德了……先是高全对自己阳奉阴违,事事看沈钟磬眼色,现在,竟然……楚欣怡身子晃了晃。
若是早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全力阻止的。
现在好了
诬告朝廷命官是大罪,即便有沈妃娘娘在后宫周旋被放出来,老夫人也只是个白衣之身了,诰命是一定会被撤去的。
这就是说,甄十娘虽然只是个五品的诰命,可是,她却是这府唯一的诰命加身的人,整骑到了老夫人头上。
若是从前还好,现在老夫人亲自把沈钟磬告进了死牢,他一定会寒透了心,以他的性子,以后虽然还会锦衣玉食地养着老夫人,却再不会像从前一样事事顺着了……这后院,岂不是再没有能压制甄十娘的人了。
以前仰仗沈钟磬对老夫人的孝和对自己的纵,她左右逢源,如鱼得水,现在……甄十娘进府已成定局,她拿什么跟甄十娘斗?
越想前途越暗淡,楚欣怡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姨娘,姨娘!”春红凄厉地尖叫一声,“将军福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
铛,铛,铛,狱卒用力地敲着牢门的铁栅栏。“开饭了,开饭了!”把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一碗窝头咸菜从栅栏缝伸进来。
刚打了个盹,老夫人迷迷糊糊地张开眼。
已经苏醒了的碧月眼睛发直地看着狱卒的动作。
西墙角的老妇人则扑棱跳起来。
一个高窜过去,在老鼠还聚过来前已经从狱卒手里把一碗窝头咸菜抢在了手里,见老夫人没来接,狱卒则把食盒放到了地上。
“她的饭怎么这么好?”老妇人伸手打开食盒盖,看着里面的鸡蛋羹直流口水。
“人家这是家里人送的!”狱卒声音不咸不淡。
老妇人恋恋不舍地盖上食盒盖,捧着窝头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一脚将食盒踢翻在地。
食盒盖滚出老远,饭菜撒了一地,一股肉香瞬间飘满牢房。
嗖嗖嗖,几只老鼠瞬间扑了上去
看着一只老鼠顺着盒缝钻进了食盒底层,老夫人睁大了眼。
铁栏外的狱卒嗖地不见了影。
将军府是给了银子。可他也尽心尽力地把饭菜送了进来,至于进没进老夫人的嘴,她反应慢该着谁了?
连那么孝顺的亲儿子都告,她这种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饭菜喂老鼠,也比给她吃强。
总是沈钟磬的亲娘,也不能折腾得太狠。关了两天,见沈妃娘娘披头散发地跪在寝殿门口,万岁借坡下驴,让人把老夫人和碧月放了出来。
几乎没了半条命。老夫人惊着了,太医开了安神的药。
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睡,老夫人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直没看到沈钟磬。老夫人蓦然想起那日狱卒说他是被打入了死牢,心里不由一阵紧张,“……将军还没回来?”
“因欺君之罪,将军还在牢里关着,二爷正在外面四处活动……”楚欣怡眼圈发红,“婢妾和高总管去探了几次,将军谁也不见。”
“……她竟连你也不见?”老夫人声音里有股莫名的惶恐。
楚欣怡抿紧了唇。
“都是奴婢知,闯了这么大的祸……”一直跪在炕边的碧月又磕起头。
老夫人恍然想起之前就是碧月鼓动她去问万岁讨说法的,宫门前递牌子万岁不肯见她,她都打了退堂鼓,又是碧月去击了登闻鼓……哆哆嗦嗦摸起竖在炕头跟的拐杖劈头盖脸砸下去,“……都是你个小贱蹄子!”
要不是她,自己哪能惹下这么大的祸!
想起儿子还在死牢里生死未卜,想起自己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最后竟然趴在地上泥一把土一把地和老鼠抢食吃,想起狱卒那嘲讽的笑声,老夫人的怒恨尤甚,几近疯狂。
碧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任老夫人打。
回来三天了,身边两个得力的助手双儿死了,秋夕失踪了,连杨岚和李彩香也慑于众人的疏离不敢靠近她,养心院被沈钟磬的人禁锢的铁桶一般,她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联系上大皇子,现在,她只有在沈钟磬出狱之前,求得老夫人同情继续保护她,然后再慢慢地想办法了。
否则,等沈钟磬回来,她只有一个字,死!
看着素日亲如母女的主仆终于反目,楚欣怡冷冷一笑,别过脸去。
杨岚和李彩香则狠狠地咬了咬牙。
见碧月被打的头破血流不敢吭声,紫月心惊胆颤的同时又有些同情,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求情。
将军府闹成这样,都是碧月不肯听自己的规劝,一意孤行,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直打累了,老夫人才住了手
呼呼地坐在那里喘粗气
抬头扫了眼一地萧然的丫鬟婆子,老夫人又眼巴巴地望向院门口。
她的儿子,到底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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